精心鋪墊,步步為營的一頓飯,吃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寧衛民為了壇宮飯莊在日本的發展所作出犧牲,重要的事他不惜付出沉重個人代價的這些建議。
他如此出人意料的無私表態,對考察團每一個人都造成了強烈的精神震撼。
雖然他的建議仍然不是馬上就能下定論,馬上就能現場拍板通過的。
但是此舉絕對深得人心,為寧衛民贏得了考察團全體成員敬仰與擁戴。
實際上,考察團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天壇公園和服務局兩家單位內部通過這個提議,應該是大概率的事兒。
誰反對就是跟大家作對,擋大家的財路,沒人會當這個傻叉。
現在大家需要顧忌的,也就是這件事一旦被捅出去的后果。
需要操心的,無非就是怎么盡可能保住這個秘密。
不過話說回來,畢竟這件事是寧衛民自己提出來的,而且提成是他自己名下的,完全合理合法的收入。
既然他愿意給,誰攔得住?
就是上級一旦知道這件事真怪罪下來,別說沒有違反制度,就是真有什么罪過,大部分責任也是寧衛民個人來承擔。
誰讓他自愿當那個「個兒大的」呢。
于是自此之后,考察團所有人的態度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產生了巨變。
連姚培芳這個旁觀者都看得出來。
從個人的角度考察團已經不是只有為首的四個人對寧衛民報以明顯的善意了。
而是全團的人都把寧衛民當成了一個舍身成佛的善財童子在敬著。
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真誠度不可同日而語,看到寧衛民好像比親人更親。
這還不算,從公務的角度,考察團的人也不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不再只把力投放在吃喝玩樂上了,而是真心實意的關切起壇宮飯莊在京都和大阪選址開分店的事兒上。
幾乎每天大家都要因為壇宮飯莊的事找個時間湊在一起開個把小時的會。
平日的閑聊雖然離不開日本的風土,可側重點已經開始傾斜在討論如何才能保障新開分店的經營業績,怎么盡快取得東京這邊亮眼的成就。
完全可以說,寧衛民如愿以償的推動了事情的進展,輕而易舉撬動了所有人的積極性。
讓大家為了切身利益一下子變成了真正的參與者,成為了他的同盟軍。
這一手不可謂不高明。
可最大的問題是,這么聰明的人為什么要做這么傻的事兒。
他不惜代價去推動一個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事,還得擔責任、耗精力,圖個什么呢?
他真的是一心為公嗎?
他執意這么做,是否值得呢?
有關這一點,姚培芳遠比考察團的這些人更糊涂,也更擔心。
她完全不明白寧衛民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自己私下里瞎琢磨。
于是沒來由的,在旅途中,她為寧衛民又多了一份擔心。…。。
很快為期十天的旅程到了結束的時候。
幫著考察團成員把他們重新裝得滿滿騰騰的拉桿行李箱過了安檢。
目送他們搭乘的飛機離開了跑道,向東,直插藍天。
姚培芳也終于圓滿完成了寧衛民交給她的接待任務,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
是的,她的家,指的就是位于大阪難波這六疊半的宿舍小屋。
雖然狹小、簡單但重要的是,這個空間目前是屬于她自己的。
所以在返家的路上,身心俱疲的姚培芳最強烈的想法,就是回
來之后,推開房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大覺。
而且還是連軸兒轉,睡它個天昏地黑。
這些天來,她真的累壞了,不是身體,主要是精神,一直處于緊張和焦慮中,最缺乏的就是睡眠。
回來了,就再用不著提心吊膽怕睡過了時間,再不用擔心有人需要自己的幫忙,不用怕有緊急事情需要自己去忙碌。
設想一下,即使食宿的條件再好,可如果空間、時間相連,連自己的軀體都不屬于自己,隨時需要聽后調遣,那這個覺怎么能睡得踏實呢?
而這恰恰就是導游接待工作的難處啊。
她算是領教到厲害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連猶豫都不會猶豫片刻,肯定還會答應寧衛民幫他這個忙的。
不為別的,就因為付出就有回報,這一次,她的收獲實在是太多了!
寧衛民給她的驚喜,遠超她的想象。
別說就忙和十天了,就是要她再累上十天,她也心甘情愿。
反正不管怎么樣吧,總之姚培芳風塵仆仆的回來,實在是累壞了。
她根本來不及清理,也根本來不及再想些什么,就帶著無事一身輕的放松,一頭栽進床里,沉沉地睡著了。
「睡覺如小死」,這是姚培芳的媽媽說過的話。
過去姚培芳還體會不到,但現在她覺得這是千真萬確的,要是有人此刻將她抬走,她都不會有所察覺。
姚培芳沒有準確地記住時間,但知道至少是睡了十二個小時,或者更多些。
當完全睡醒后,此時她再看自己的鬧鐘,發現時間已經快到午夜了,這才起來開始收拾帶回來的行李。
當然,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把房間搞得有多么零亂。
姚培芳實在記不起她剛進來時的情況,想來大約是自己進屋后不管不顧,把鞋一踢,衣服隨便一脫,扔在地上,就撲倒在床上睡著了。
而且睡得過程中又起來幾次,當她覺得肚子餓了,饑餓難忍,曾經起來吃過一包帶回來的餅干。
她覺得渴得嗓子冒了煙兒,起來又喝了半瓶子白水。
應該也是因為在迷迷糊糊中吃喝,才將這么多東西都搞亂了。
她沒有夜游癥的毛病,房門是鎖著的,罪魁禍首只能是她自己。…。。
沒辦法,自己做的孽自己受。
于是她開始輕手輕腳的收拾東西,由于房間的隔音不好,她怕自己的動作引發太大聲響,干擾別人的休息,做這一切格外小心。
自然要花費比平日更多的世界,姚培芳才滿滿地把扔在地上的衣服,和行李箱里的那些這幾天穿過的衣服,揀成了一堆,放在了洗衣籃里,準備一會兒拿到樓里公用的洗衣機去洗。
她是個非常仔細的人,衣服收在洗衣籃里后,還要將全部口袋再掏一掏。
結果在外套衣服的大口袋里,果然發現了遺漏的一個厚實的信封。
她不由暗罵自己糊涂,趕緊把信封如同寶貝一樣的拿了出來。
心說幸好及時發現,否則要是被洗衣機給洗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不如一頭撞死了。
要知道,這個信封可是相當重要,因為這就是在機場告別的時候,寧衛民親手交給她的禮物。
而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今天和寧衛民在機場作別的那一刻。
「小姚,這幾天辛苦你了,謝謝你盡心盡力的幫忙。考察團很滿意。要沒有你,事情不會如此順利。」
「不用客氣,沒有什么嘛,都是我應該做的。」
姚培芳
自然不敢居功,而且還要把沒花完的錢上交。「啊,對了,寧經理,你給我的錢我沒花完。現在我還給你……」
于是一下子,兩人就又爭執起來。
「干什么呀,幾萬円而已嘛,不至于吧,你就拿著吧。」
「不行不行,說好了是來幫忙的嘛。這怎么能變卦呢?」
「哎呀,你這丫頭啊,怎么這么固執。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掰扯了。你的心思我都懂。我現在要跟你說兩件事情,你先好好聽完,再決定要不要把錢還我,好吧?」
原本以為結束工作就結束了一切,寧衛民的話著實讓姚培芳意外,她眨眨眼,「那好,你說。」
「是這樣的,第一,為了感謝你這次的幫忙。我給你聯系了一部電影的試鏡的機會。」
「電影試鏡?我嗎?」
姚培芳一下張大了嘴,這個真沒想到。
可她更沒想到還在后面,寧衛民陸續透露給她的細情,才叫人嚇一大跳。
「是啊,這件事,不久前在tbs記者會上,慶子才剛剛宣布過的。今年霧制片廠會投資二十億円的拍攝一部名為《摘金奇緣》的電影。預計會面向全亞洲發行……」
「什么?二十億円!面向全亞洲?」
「別大驚小怪的,聽我繼續說啊。這部電影是為鄧麗君量身定制的,是愛情喜劇題材,音樂電影的表現形式。舉個例子的話,就像《三笑》和《音樂之聲》,那不用說,電影里的配樂全是鄧麗君的歌。導演是日本著名導演黑澤明推薦的大澤豐導演,男主角是尊龍。咱們國內的斐翔、張嬙、崔建,也都會參演。這都是已經確定的事,預計還會有幾位日本知名的演員和港臺演員會加入進來。總之,就是要往大場面,豪華陣容去搞。至于你,要爭取的角色是個富貴之家的千金,和斐翔的角色有對手戲,你們在電影里是一對即將結婚的情侶,怎么樣?有興趣嗎?」…。。
「有,當然有。鄧麗君!你說真的嘛!可……可我沒有一點經驗……」
「別擔心,你的情況我還不了解嘛。不怕你不愛聽,這個角色基本就是個花瓶,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人漂亮、身材好,表現出高貴、優雅、純潔的大小姐氣質就足夠了。這難道不是你擅長的?你就當登臺走秀,本色出演就好。」
「我明白了……寧經理,我……我一定……對不起,太激動了,這件事對我簡直像做夢更衣。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了。」
姚培芳說的是心里話,沒有一點夸張成分。
寧衛民給她的這個機會,簡直就是從天生掉下來的超級大餡餅,一下子就把她給砸懵了。
她還記得寧衛民提點過她的話。
要想打破模特這個職業的天花板,那就必須多元化發展!
對這一點,她非常認可,深以為然。
卻沒有想到,寧衛民不光只是告訴她出路,而且轉臉就給了她一個這么好的機會。
花瓶的角色怎么了?
重要的是這部電影噱頭夠大,注定會倍受到矚目。
對于她毫無任何演戲經歷的個人條件來說,能做鄧麗君的陪襯不是丟人,而且是榮幸。
還有和斐翔演對手戲,更是國內萬千女性求之不得的機會。
毫無疑問,做為一個模特,如果能夠在這樣一部電影里出演一個角色,對提升名氣,以及拓寬未來道路都是有著莫大的好處的。
恐怕就是連如今成為國航形象代言人的冠軍葉繼紅也會羨慕她的。
她當然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