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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這個世界上從沒有過什么“占便宜大賽”。
否則的話,以寧衛民的水平,一定有較大的機會拿到金質獎杯,嘗嘗當世界冠軍的滋味。
因為這小子薅羊毛的手段,那實在是太老道了。
不信你就看啊,幾乎所有與他有關的產業,都里里外外把兩個法國明星的紅利吃了個遍。
無論個人的還是公家的,無論眼前就能見利的,還是需要長期孵化的,都是如此。
但即便如此,最絕的是兩個法國明星居然還樂在其中,似乎都很高興被他利用似的,很有點被他給賣了還幫忙數錢的意思呢。
這難道不是本事?
甚至這小子最走運的,是這兩個法國明星對于某些事情的過于執著,反而還給了他許多額外的啟示。
讓他在早已習以為常的生活里,發現了更多的被他一直忽視的可貴之物。
也由此更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如今所處的環境是多么的幸運和幸福。
就不如說對于美食的討論和爭辯吧,寧衛民從中獲得的就遠遠超乎他自己最初的預計。
眾所周知,法國人的“傲慢是舉世聞名的。
而他們這種與華夏民族截然相反的氣質主要來自于他們的文化地位。
別看近年來法國經濟一路下滑,但法國的文學、美術、雕塑、音樂、建筑、時尚、美酒、美食都是世界的明珠,始終牢牢高居于西方文化的神壇。
所以依仗這些豐厚的文化資產,法國人就可以趾高氣揚,絲毫不尿成為世界新一代霸主的美國佬,以及多少還留有一點余威的英國佬。
只要坐下交談,這些讓他們引以為傲的東西就能以絕對優勢磕死對方。
打個比方,無論任何場合和宴會,西方人要是一聊美食,英國人和美國人面對法國人必然都得成了癟犢子。
這兩國除了炸魚柳和漢堡可樂還有什么可炫耀的?那必須慫啊。
就是意大利人也未見得能靠著通心粉和披薩跟法國人挺腰子。
盡管以奢華、優雅、浪漫享譽全世界的法式料理,其來源正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
但多年沒有進步,始終沒有格調,卻是意大利傳統美食的死穴!
總而言之,法國美食的確可以獨步天下,戴上王者的桂冠。
然而這還有個前提,那就是僅僅限于在西方世界。
因為世界的東方,還有一個文明古國足以和法國在各種文化上抗衡,那就是華夏。
以美食為例,埃茲拉·龐德在《比薩詩章》里,曾經寫過這樣一句讓世人矚目句子——“全部意大利,也比不上一道華夏的菜肴。”
盡管不能以此就說華夏的烹飪天下無雙,整個世界再沒有哪個民族和國家的美食能與中餐相媲美。
但起碼也能證明,華夏同樣屬于美食權威的存在,格調和地位并不弱于法國。
事實上則更是如此。
雖然寧衛民目前只是給兩個法國明星普及一些華夏最基本的吃食,還沒帶他們去吃什么高精端的大菜呢。
按京城話說,那也就是炒菜面的水平。
可即便如此,華夏飲食的寬廣度和豐富性也已經充分體現出來了。
兩個法國明星無不驚訝于華夏飲食的多種多樣,感到讓人眼花繚亂。
尤其讓他們吃驚的還是華夏飲食的烹飪手段,許多都是西方沒有的,是讓他們聞所未聞的存在。
所以盡管寧衛民身為一個好客的主人已經很謙虛了,很和善了。
壓根就沒有和法國的美食文化一較高低的心思。
但問題是實力不允許啊,中餐的博大精深,對于外國人來說,是了解的越多越感到震撼。
實際上,就如同那些馬克西姆的法國廚師頭一次見識到壇宮廚師的烹飪手段一樣。
這兩個法國明星原本為法國美食堅定不移,自帶光芒的驕傲感,頭一次因為眼界打開而有所動搖。
特別有一次寧衛民無意中還說禿嚕了嘴。
他宣稱西方的美食,中餐里基本都有能對應的東西,但反過來就未必了。
這更是讓他們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冒犯,大大刺痛了他們的自信心。
哪怕確實是句實話,但兩個法國明星真就變了臉色,甚至于原本頗為友好的氣氛都轉變了。
于是說著說著這倆法國明星就開始說華夏餐飲業比較落后,需要發展學習的地方很多。
凱瑟琳德納芙抱怨京城的餐飲服務,說全然無法理解華夏服務員記菜單的方式。
抱怨她無論何時走進京城的餐館,服務員總是手拿菜單走過來,然后就站在客人的身邊,好像客人在大約幾秒的時間內就能看完整個菜單,然后就可以開始點菜了似的。
而她一開啟了挑剔的模式,阿蘭德龍也隨之附和起來,同樣宣稱自己至今也沒搞明白,為什么華夏人總想要迅速的做完一件事情。
他抱怨說,華夏人總是說“你好你好”,“來來來”,“坐坐坐”,“吃吃吃”,好像什么都是“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商店和餐廳的經營模式更是如此,服務人員總是會很快出現在人們的面前,并且亦步亦趨的跟著你。
可這樣并不會讓人感到輕松,而是會承受無形壓力。
有時候很明顯一個顧客還沒拿定注意想要什么,或許只想看一看。
可一直有人在身邊,時刻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就好像有人在跟蹤你。
雖然目的可是想幫助你,但這種感覺太糟心了,反倒讓人待不了多久就會想要離開。
而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餐館里的女服務員在他就餐的時候,總會站在桌邊,當他剛喝一口杯子里的酒,她們就會馬上過來把他的杯子斟滿。
并且,服務員還會不時走過來,從盛菜的盤子里取出飯菜來,主動為顧客分發。
或許好多華夏人喜歡這種服務,但他覺得這其實是不尊重客人的意愿,完全是強加的好意,實在太夸張了,而且挺滑稽的。
這話一說完,凱瑟琳又接茬抱怨起華夏的飲酒習慣來,說華夏人對西方的飲酒方式完全是錯誤的認知,雖然西方人很喜歡紅葡萄酒和白葡萄酒,而且有許多烈性酒,就如同華夏的白酒。
但是,這些酒類不光口味和價格是千差萬別的,而且還需要在不同的場合飲用。
她簡直不敢相信,連官員出席的官方的宴會,也會把華夏白酒和法國干邑、英國威士忌這樣的烈酒擺在席間,這分明是希望客人們都醉倒的做派。
其實西方人參與越重要的宴會就越會謹慎,盡量不喝過多,喝醉了被認為是失禮的,還很可能會降低別人的信任程度。
但華夏人自己不但喝許多,而且還喜歡勸別人喝酒。
難道華夏人請客不是希望客人開心嗎?
那為什么非要讓人喝酒到難受的地步?
應該說,以上這些抱怨盡管確實屬實,但多數都源自于文化上的差異。
華夏和西方相比,確實不夠尊重個體,不習慣于輕松,我們當今的國人們,對于西方人也不夠了解。
但這和華夏飲食的層次和水準無關。
仍然不能改變西餐對比中餐的烹調手段簡單,還不知道煎炒烹炸的區別,用的材料單調乏味等種種弊病。
寧衛民明白兩個法國明星這是雞蛋里挑骨頭,所以還是風淡云輕,嘴上附和,心里卻不以為然的做派,壓根就沒被這樣孩子氣的無力反擊所傷害。
不過過猶不及,華夏人的風度雖然是西方紳士也望塵莫及的,但如果太謙虛,太謹慎,太和善,也會出現類似霍頓之流。
像阿蘭德龍這樣靠著臉蛋一夜成名的國際影星,哪怕身份地位都已經令人刮目相看了。
對待華夏的影迷也一直彬彬有禮,非常熱情和善。
但骨子里的痞子的低級趣味和渣男不負責任的本質卻偶爾也會流露出來。
談到兩個酒文化的時候,這家伙就忍不住夸夸其談的放起大炮來。
他一是嘲笑華夏人不懂得飲酒,是因為華夏沒有好酒,二是嘲笑華夏的飲食沒有上佳的食材。
他的看法是,華夏既沒有形成美酒的文化,也沒有場合能夠暢飲,所以華夏人才會逮住吃飯的機會,就拼命的灌醉自己。
如果華夏人要是能懂得去酒吧喝酒,那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癡迷于灌醉自己,當個酒鬼。
另外,華夏烹飪手段之所以千變萬化,也是因為食材太差的原因,尤其是肉類,幾乎沒有新鮮的肉食,所以要不用點手段,如此的肉食當然是沒法入口的。
別的不說,雞肉那就差遠了,全是沒滋沒味的東西,就連馬克西姆餐廳也是一樣。
壇宮飯莊雖然好些,但也沒有像布雷斯雞那樣的美味。
所以他現在是非常想念巴黎的餐廳,巴黎的酒吧啊。
而聽了這些片面認知,近似于有些污蔑的話,寧衛民可就有點不服了。
他想了想,雖然不好公然表示反對,但應該可以用現實去教育一下這個法國混子,于是他私下里聯系了一下張大勺和自己師父,轉告了法國影星的意見。
果不其然,倆老頭脾氣還挺沖,沒多費口舌,就決定要替他拔沖。
雖然只說了一句,“那你約好日子,帶他來咱們小店兒里看看吧”。
但寧衛民已經明顯感覺到,這鋒芒不露的話里,頗有點孫楊懟霍頓的那句“Iwin,Youarealo色r!”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