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萩從宮里回到家中,已近正午,雖然她直接回了怡年院,但南平郡主還是知道了,女兒去宮里為八公主慶賀生辰,為何沒吃午膳就回來了?
南平郡主趕忙去了怡年院,“瀟瀟啊。”
“娘,您怎么過來了?”晏萩從炕上坐起來。
南平郡主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摟住她,“怎么沒在宮里吃午膳就回來了?可是有人給你委屈受了?”
晏萩原本就沒想瞞,如此就把事情說了,南平郡主臉色陰沉如墨,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高嵐覬覦她兒子,唐衸覬覦她女兒,怎么著?這是拿晏家當菜園子呢,什么人都敢進來采啊摘的?
“沒想到八公主會幫著他。”晏萩估計文家已成了楚王的馬前卒,八公主的生母是文嬪,年前圣上大封后宮,她得以晉升為貴嬪。
“八公主。”南平郡主冷哼,敢幫著唐祄算計她的女兒,膽子不小,“以后你出去,身邊要多帶些人,省得那些不長眼的沖撞了你。”
“哦。”晏萩乖乖點頭,雖然她覺得唐衸真要堵她,她就是帶再多的婢女也沒用呀,她的婢女又不是個個像麥雀一樣,天賦神力;但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她還是老實聽著吧。
二月二十七日,春分。
石泉春釀酒,松火夜煎茶。春分有釀酒的習俗,因晏萩曾說過想看楊柳釀酒,楊柳提前一天告訴她,這天會釀酒。到了楊家,晏萩看著竹簍里的桃花,笑問道:“楊姐姐,你這是要釀桃花酒嗎?”
“釀桃花清酒,是依照古法釀出來,不醉人,有袪百病益顏色之功效,等我釀好了,我送你幾壇。”楊柳笑盈盈地道。
“好啊好啊,謝謝楊姐姐。”晏萩不愛飲酒,但很喜歡楊柳這份心意,眉眼彎彎地笑道。
楊柳將桃花放進加了點鹽的清水里,“這樣做是為了將花中的小蟲泡出來。”
晏萩受教點頭。
桃花在水里浸泡了一會,楊柳將桃花撈出,平鋪在洗簸箕里,吩咐婢女道:“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去。”
桃花晾干需要時間,楊柳笑道:“瀟瀟,我們來下五子棋吧。”
下五棋,消磨時間挺好的,晏萩欣然同意。
等吃過午飯,桃花已晾好,楊柳將白糖撒進準備好的白瓷壇里,撒了一層,鋪上桃花,接著撒糖,鋪花,撒糖,循環這兩個步驟,然后往里面倒清酒,密封。
“楊姐姐,酒什么時候可以喝呀?”晏萩問道。
楊柳掐掐指頭,“四月中旬就可以了。”
“到時候楊姐姐可以開個賞酒會,找幾個同好來品嘗。”晏萩笑道。
“好啊,到時候給你下帖子。”楊柳笑著點頭。
“我再幫喬姐姐也討張帖子,她愛飲酒。”晏萩記掛著自家未來的六嫂嫂呢。
“喬將軍家的小姐?”楊柳問道。
晏萩點頭。
楊柳笑,“我記住了。”
把酒壇搬進酒窖里,晏萩就回家了,第二天收到了高城縣主的請柬,邀請她三月初三,去臨水流杯亭飲宴。三月三,士民并出江渚池沼間,為流杯曲水之飲。文人聚會,舉行禊禮,飲酒賦詩。
晏萩拿著請柬,冷笑,問道:“甘草,你覺得你家小姐我像不像傻子?”
甘草一愣,“小姐當然不像傻子。”
“我也覺得我不像傻子呀。”晏萩拿過把鏡,對鏡一照,“是個聰明樣呀!”
甘草噗哧一笑,“小姐,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你讓花椒寫回帖,就說謝縣主邀請,我才疏學淺,學不來古人的風雅,就不去擾縣主雅興了。”晏萩吩咐道。
甘草拿著請柬出去,讓花椒照晏萩的意思寫了回帖,打發人送去了楚王府。高城縣主收到回帖,就去找唐祄,“哥,晏萩拒絕了,她太不識抬舉了。”她堂堂縣主約她,她都敢回絕,好過份。
唐衸放下手中的書,盯了她一眼,“下次有機會再約她。”
“哥,干嘛要約她出來?”高城縣主不樂意地問道。
“讓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問那么多。”唐衸冷聲道。
高城縣主噘起嘴,扭著腰,惱怒地跺了跺腳,見唐衸不理她,只能出門去尋楚王妃告狀。楚王妃雖不明白唐衸的用意,但她奉行男兒為尊,“聽你的哥的。”
“知道了。”高城縣主悶悶地答道,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下回讓香城出面。
楚王府發生的事,晏萩不知道,她以為這次拒絕后,唐衸至少能安生一段日子,可是沒想到三月初四右副都御史雷光宗的庶女打發人來約晏萩初七去寺里上香。
晏萩一臉茫然,右副都御史家的小姐,她認識嗎?一點印象都沒有,“不好意思,那天我有事,貴府小姐還是約其他人去吧。”唐衸以為換個人約,就能把她哄出去了嗎?她就算要出去,也絕對不會受誰的邀請出去,她的行蹤才不會讓他掌控,想堵她,沒那么容易。
只是這次晏萩錯怪了唐衸,雷小姐并不是聽從唐衸的意思來約人的,她奉得是溫和縣主之命。只是她沒能把晏萩約出去,得面對溫和縣主的責怪。
“你親自上門去約她。”溫和縣主吩咐道。
“縣主,我和晏小姐根本就不熟,我這樣貿然上門約她,她也不會答應跟我去寺里上香的。”雷小姐一臉為難地道,嫡女和庶女本來就各有各的圈子。
“你真是沒用。”溫和縣主冷聲道。
雷小姐垂首,沒用就沒用吧,只是她不明白溫和縣主為什么要她約晏萩去寺里上香,莫名的想起禮部尚書家的小姐乘坐的馬車翻下山崖的事,難道溫和縣主想……不由打了個寒顫。
“你是木頭人啊?一點反應都沒有。”溫和縣主說著伸手在雷小姐胳膊上擰一把。
雷小姐痛得一縮,“縣主、縣主,和晏小姐交好的人是合宜郡主和懷恩公府的余青青,想約晏小姐出來,可以找她們。”
“這個我不知道嗎?還要你來說呀。”溫和縣主沒好氣地道,這兩人是她能指使的動的嗎?
溫和縣主氣極敗壞地訓斥了雷小姐一頓,將她趕走了。出了李家大門,雷小姐長吁了口氣,以前覺得溫和縣主秀外慧中、端莊大方、和藹可親,可后來才知道全是假的。若不是因為她跟溫和縣主交好,讓父親和嫡母對她另眼相待,她才不會委曲求全,對溫和縣主惟命是從。
晏萩以不變應萬變,誰約她,都不出去;這讓唐衸、溫和縣主都有些無計可施。他們在抓耳撓腮,絞盡腦汁想法子。晏萩的日子過得輕閑無比,轉眼就到了三月十九日。
清晨,晏鶯等人穿著素服等在祠堂里,即將進門的新三太太谷氏,在娘家的下人簇擁下來到了祠堂。依照繼室進門的禮數,焚香凈手,下跪,先拜過晏家列祖列宗,再捻香三柱,拜三拜,口稱:“谷氏見過先妻姐姐。”
上香,跪下磕頭。
谷氏帶過來的兩個陪嫁嬤嬤,四個丫鬟,一一上前上香叩拜,“大太太”。
晏鶯等人都在旁邊看著,等禮儀完畢,上前給蔣氏上供灑酒。谷氏被陪嫁嬤嬤扶出了祠堂,上車離去。
谷氏是平國公夫人的同族侄女,因父親早亡,母親軟弱、弟弟幼小,身為長女的她支撐門戶,才誤了婚期,拖到二十一二歲,高不成,低不就的。晏三爺是再娶,可谷氏是初嫁,該有的禮數,一樣不少。
當然原配和繼室還是有所不同的,新房內擺的酒宴,桌上要擺三副碗筷,除新婦、男主人,還得為已故的蔣氏準備一副;鋪了大紅錦緞衾被的床上,也擺了三個大紅繡花枕頭。同樣另外一只,是擺給蔣氏的。
明明那人已不在,可是處處都要體現她出來,這就是做繼室的無奈。新婦之禮儀不用過多綴言,一夜被浪翻滾,晏三爺和谷氏成就了好事。
次日,晏三爺領著谷氏來春暉堂給晏太傅、晏老夫人敬茶;就相貌而言,谷氏不及蔣氏,有點女生男相,過于端正。不過身材不錯,用穩婆們的話就是:“屁股大,好生養。”
三房可還沒有嫡子呢,谷氏要是能為晏三爺生個嫡子,她的地位穩如磬石,絲毫不低于蔣氏了。婢女把蒲團放好,晏三爺和谷氏跪下為兩老敬茶,“父親,母親。”
兩老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了夫妻二人。谷氏把為兩老做的衣袍鞋子送上,晏老夫人拿過鞋子看了看,贊道:“老三家的有雙巧手呢。”
“謝母親夸獎。”谷氏笑道。
給父母敬了茶,平輩見禮,“這是大哥、大嫂。”
“這是二哥、二嫂。”
“這是四弟、四弟妹。”
“這是五弟、五弟妹。”
接著是晚輩給兩人見禮,長房、二房稱:“三叔、三嬸。”
四房、五房稱:“三伯、三伯娘。”
谷氏給晚輩的見面禮,侄子是文房四寶,侄女是首飾頭面。
接著就是一家人用早餐,谷氏站在晏老夫人身旁,接過婢女遞來的筷子,準備伺候晏老夫人用餐。晏老夫人笑道:“規矩等你回門后再立,今兒就坐下來一起用餐吧。”老三家的初為人婦,身子肯定不適,晏老夫人不是苛待兒媳的婆婆,當年她那么不喜歡蔣氏,也沒蹉磨她,更何況這個谷氏是她定下來的。
谷氏呆愣住了,這跟出嫁前她母親說的不一樣呀,晏大太太笑道:“三弟妹聽母親的趕緊坐下吧。”
“謝謝母親。”谷氏感激地道。
吃過早飯,晏三爺就帶谷氏回三房的正院了,還有姨娘、下人等著見新主母呢。
谷氏回門這天,是唐林迎娶盧琇群的大喜日子,晏家晏大太太帶著晏苗,南平郡主帶著晏萩前去喝喜酒,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汝順郡主母女。
事有湊巧,晏萩和溫和縣主都穿著鵝黃色的衣裙,花紋不同,晏萩衣裳上面繡的是淡藍色鳶尾花和幾只蝴蝶,溫和縣主衣裳上繡的是銀紅色牡丹。
有句話說的好,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溫和縣主之所以要用才藝搏名,就是因為她的相貌普通。看著眉目如畫,容顏秀美的晏萩,溫和縣主眼中的妒恨一閃而過。
進到王府內宅貴婦貴女們就分開了,往園子去的路上,溫和縣主嘲諷地道:“我還以為晏十二小姐要做那縮頭烏龜,躲在家里一輩子不出來了呢。”
晏萩看著她,“縣主早上沒漱口嗎?”不等溫和縣主回答,接著道:“難怪嘴這么臭。”
“你說誰嘴臭?”溫和縣主怒問道。
“誰嘴臭誰知道。”晏萩淡然道。
“十二妹妹,你說錯了,嘴臭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嘴臭的,正所謂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晏苗一本正經地道。
“八姐姐說的對。”晏萩頷首道。
“牙尖嘴利,我不與你們做這無謂的口舌之爭。”溫和縣主怱地一笑,“晏萩,你等著,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溫和縣主一甩袖,快走了幾步,想要甩開晏家姐妹。
晏萩對她的狠話并不在意,和晏苗緩步而行,很快就到了貴女們聚集的園子;貴女們三五成群,有的在玩投壺,有的在撲蝶,有的在撈魚,各得其樂。
“我還沒見過十八學士呢,不知道今天是否有幸能見識一下?”一個清脆的聲音道。
晏萩看了眼,面熟,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是哪家的小姐了,不過她也沒過多的糾結。
“想看茶花的姐妹就隨我一起去花房吧。”今天負責招呼貴女的是德王三子的女兒。
十八學士乃是茶花里的珍品,想去看的人十之七八,這里面不包括溫和縣主。德王府的十八學士是粉十八,花朵為六角花冠,排列是十八輪。
三月下旬正是粉十八學士茶花的花期,開得十分的絢麗。賞了一會子花,大家沿原路返回,突聽有人喊道:“不好了,晏十二小姐掉水里了!不好了,來人啊!晏十二小姐掉水里了!”
晏萩瞠目,什么時候京城里有兩位晏十二小姐?為什么一有宴會,就有人落水呢?同一種伎倆能否不要一用再用啊?太沒新鮮感了,晏萩忍不住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