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重逢的好日子，大家應該高興才對。”
柯清嘴上勸著，見不得這種場面，淚腺比較發達，也抹起了眼淚。
曹瑞言也是紅了眼睛，他沒想到母親和茹雪見面，這么自然地就相認，擁抱在一起，或許這便是血緣關系的魔力。
兩人的情緒過了許久，終于穩定下來。
慕映秋拉著陶茹雪來到客廳，兩人開始輕聲交流。
喬智見認親的場面比想象中要順利，走入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曹瑞言坐在角落里，覺得無聊，下意識抽出一根巴西蚊香，被慕映秋第一時間發現沒收。
“家里有孩子，想抽的話，請你出去。”
曹瑞言啞然苦笑，“我不抽了，還不成嗎？”
曹瑞言打量著這個房子，空間不算特別大，住的人也多了一些，但給自己的感覺挺不錯，是一個溫馨的家庭。
尤其是柯清給人的印象很好，瞧得出她特別疼愛兒媳婦。
見喬家對外甥女挺好，曹瑞言也少了份擔心。
他突然意識到之前對秦右丞說的那些話，好像挺沒道德。
人的心境會隨著立場變化而不斷地波動，之前曹瑞言對喬家不太了解，本能地保持警惕，才會把事情朝壞的一面展開聯想。
慕映秋一直握著陶茹雪的手腕。
別人都覺得她和陶南芳相像，在曹家的人眼中，陶茹雪完全是從曹瑞語模子里拓出來的一般。
看到了陶茹雪，慕映秋仿佛看到了去世多年的女兒。
“孩子，見到你之前，我一直很擔心，咱倆會不會很尷尬，沒想到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特別熟悉。”慕映秋道，“這么多年，你辛苦了。”
陶茹雪輕輕搖頭，“我并不辛苦，因為我最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你想必更辛苦，傷痛藏在心底那么多年！”
慕映秋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作為父母，愿望很簡單，希望子女能夠幸福平安，當年得知那個噩耗，我一度不敢相信。最初那一兩年整夜做夢，夢見她。隨著時間流逝，并不是放下了對她的思念，而是將思念她變成了一種習慣。得知她在臨終之前，在這個世界留下了你，那瞬間我的心結松動了。”
陶茹雪突然握住慕映秋的手腕，“外婆，我能不能請你一件事。盡管當年的事情，陶……陶家有很大的責任，但陶家對我有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而且我體內也留著陶家的血，能不能就此作罷？”
慕映秋眼神猶豫。
旁邊的曹瑞言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一碼歸一碼，陶南芳養育你，是她的義務和責任，但你生母的仇，我們也必須要報！你放心吧，我雖然會懲罰她，但也不會把她徹底逼上絕路。”
陶茹雪苦勸：“復仇有何用？難道我生母能起死回生？”
曹瑞言暗嘆了口氣，“這件事不用你管，是我們上一輩的恩怨。”
“怎么可能袖手旁觀，兩邊都是我的至親，無論你們誰受到傷害，我都難以承受。”陶茹雪突然握住慕映秋的手腕，真誠地懇求，“外婆，我會好好孝順你，彌補你這么多年來的傷痕，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追求當年之事了？”慕映秋愁云滿面。
當年的事情豈能說過去就過去。
陶茹雪是單純善良的，如果她不求自己，說明她沒有良心。
但自己無法輕易松口，因為她也邁不過那道坎。
“好孩子……”慕映秋苦笑，沒有再說其他。
舅舅和外婆的態度讓陶茹雪很是擔心。
“幾分鐘之后，便可以吃飯了！”柯清從廚房走出，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陶茹雪起身，去廚房準備餐具，擺桌。
曹瑞言很意外，與慕映秋低聲道：“今晚在家里吃飯？”
他原本以為會去附近稍微好點的餐廳。
慕映秋瞪了曹瑞言一眼，“在家里吃飯，不是更能培養感情嗎？”
曹瑞言淡淡道：“家里人太多，我怕吃不好。”
慕映秋對兒子的變化頗感無奈。
曹瑞言這幾天在外面闖蕩，是做出了一定的成績，但性格也變得孤怪了。
曹瑞言想起了資料中對喬智的評價。
這家伙最大的一個缺點就是摳門。
難道是為了省錢，在家里準備這頓飯？
曹瑞言打消了這個想法，喬智應該沒那么LOW。
或許如同母親所言，這么安排是為了增加認親的氣氛吧。
柯清在廚房里幫忙，“我們是不是要下館子啊？在家里招待客人，感覺寒磣了一點。”
喬智笑道：“在家里更容易增進感情，何況外面的飯菜難道比我做得更好吃？”
其實喬智不用人打下手，柯清在廚房里，刻意給陶茹雪、慕映秋留下單獨交流的空間。
喬智陸續將六道菜端上了桌，客廳與餐廳聯通，能嗅到誘人的香氣。
喬源彬這時下班回家，陶茹雪幫著喬源彬做了介紹。
喬源彬不善言談，坐了一會兒，就進了房間，等到快開飯時，才從房間里出來。
慕映秋暗自觀察，茹雪的公公是一個少言寡語、憨厚內斂的人，與柯清的精明敏感倒是形成了性格互補。
“我們去吃飯吧！嘗嘗喬智的手藝。”
“早就聽說他是頂級廚師，今天讓我大開眼界。”
曹瑞言心中卻在腹誹，不相信喬智在家中，還能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東西。
慕映秋被陶茹雪牽著坐在身邊，曹瑞言也找了個位置坐下，餐桌足夠十人坐，兩個奶媽抱著君成和兮兮也上桌，望著兩個孩子咿咿呀呀的樣子，慕映秋感覺心都融化了，臉上始終都是笑容。
“我給兩個寶貝拍個視頻，發給你外公看一下！”慕映秋取出手機，對著兮兮和君成拍了一段吃飯的視頻。
陶茹雪笑道：“晚點我整理一些照片發給你，你轉交給外公吧。”
“好啊，他肯定很開心。”慕映秋感慨道。
為了不打擾客人，奶媽帶著孩子稍坐片刻，就離開了餐廳。
慕映秋目光落在沙煲中，驚訝道：“清水魚丸？”
喬智解釋道：“外婆，我知道您是贛州人，所以特地準備了這個南豐清水魚丸，您趕緊試試，不知是否正宗。”
曹瑞言在旁邊不動聲色，暗忖這小子拍馬屁還真是有一手，知道投其所好，拉近與母親的距離。
他掃了一眼那道湯，平平無奇。
喬智給慕映秋盛了一小碗，看上去有些清淡，除了魚丸之外，還有幾根綠色的茼蒿葉。
“嗯，我現在就試試！”
慕映秋夾了一顆魚丸，光滑圓潤宛如大號的珍珠一般，筷子所夾之處，傳來極有勁道的彈性。
送入口中之后，魚丸的表面與口腔親密接觸，牙齒觸碰魚丸，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咬裂。
輕輕咀嚼，魚丸在口中碎開，魚肉特有的鮮香，在舌尖暈開，在味蕾爆發出第二道強烈的沖擊。
的確是贛州菜的地道口味，但比起家常菜多了大師的匠心。
慕映秋喝了一口清湯，魚丸的味道和茼蒿清香組合成了一種香氣四溢的味道，魚丸可以滿足口齒的饑餓感，茼蒿將魚腥的氣息完美地掩蓋。
曹瑞言也在品嘗這道清水魚丸，當入口的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這一道看似寡淡的湯。
從不大的魚丸之中品嘗出了復雜圓潤成熟的味道，除了魚肉之外，還有其他食材添加，但絕對沒有搶奪魚肉的鮮味，而是起到了完美的襯托之感。
曹瑞言對這道菜并不陌生，但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清水魚丸可以做出此等讓人回味無窮的驚艷之感。
關鍵是那湯汁進入喉嚨中的滋味，明明很清冽，卻能品出好幾種滋味。
曹瑞言不是美食評論家，但這一刻卻有一種萬種感慨想要描述的沖動。
“在國外，經常吃西餐，中餐只能自己做，但很多食材，國外買不到。突然吃到這么地道的中餐，讓人激動。”慕映秋唏噓道。
曹瑞言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沒有說話。
喬智這小子雖然脾氣不好，喜歡跟自己抬杠，但不得不說，這廚藝沒話說，資料里有很多關于他獲得的榮譽，以前覺得有水分，但現在卻是知道，喬智并非普通的廚師。
術業有專攻，任何一個行業，若是能擁有天賦，都能獲得巨大的成功。
對喬智的不滿或者挑剔，不知不覺之中，因為食物帶來的沖擊，減淡緩和了不少。
“這道菜是生燜鴨嗎？”曹瑞言主動問道。
生燜鴨也是贛菜常見的一種，每年入夏以后，便是仔姜、仔鴨上市的季節，而生燜鴨的主要原料就是仔姜、仔鴨。其做法是將鴨和姜切成小塊，配以紅辣椒、蒜仁、米酒、砂糖、醬油等炒燜而成。
如今雖然夏季快過，即將入秋，但這道菜無論選材還是烹飪技巧的選用，都忽略了季節性。
鴨子原本帶有腥味，但在喬智的特殊處理下，一點也不腥氣，還帶茶香。
喬智在腌制的過程中，加入了茶湯的緣故。
曹瑞言夾起了一塊鴨子塞進了嘴里。
一口就吞下了，這是一塊鴨腿肉，首先讓人感覺到的就是外面的鴨皮。
鴨皮炒得有點焦脆，含著飽滿的油脂，牙齒剛剛切斷稍硬的鴨皮立刻就接觸到了嫩滑的鴨肉。
鴨肉外酥里嫩，藏著飽滿的肉汁，混合著充滿茶香味道的油脂再加上辣椒的刺激，那滋味簡直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