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不舍晝夜。
一艘木船順流而下,正自巴東離開。
遠望群山秀麗,云霧盤旋迷離,秦逍遙望遠方,卻是感慨良多。
「是否覺得大唐并沒有你想的那般富庶?百姓想要過上好日子并不容易。」秦逍身邊,一身青衣頭戴斗笠的杜紅葉見秦逍感慨之色,不由問道。
秦逍點頭道:「所以任重道遠。」
「不過此行巡視西川,你也是有收獲。」紅葉道:「知道了西川的民生,也罷免了一些無能官吏,提拔了才干之士,以后西川的情況或許會有改變。」
秦逍笑道:「坐在金鑾殿上,不知天下實情,不知百姓所需,又如何幫他們解決問題?」看向紅葉,道:「紅葉姐,多謝你這半年來一直保護在身邊。」
「這話連你自己都不信吧?」紅葉白了一眼,道:「你已經修成大宗師,古往今來武力最強的皇帝,誰能傷你?你還需要人保護?你就是看我在書院閑得慌,非要將我拉出來折騰。」
「那你為何不拒絕?」
「夫子臨終前,將書院交給你照顧。」紅葉嘆道:「大師兄打理東北,三師兄替你打造水軍,二師兄那呆子沉迷自己的事情,夫子擔心他看不好書院,就只能將書院交給你照顧。」
「可是夫子臨終前,讓你擔起書院重擔啊。」
「我沒那本事。」紅葉道:「幾位師兄都在上面,我還能管得住他們?」
秦逍哈哈笑道:「所以你隨我四處巡查,是因為夫子的遺命?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和我在一起?」
「秦逍,你別以為你是皇帝,就能在我面前胡言亂語。」紅葉道:「***嘛喜歡和你在一起?」咬了一下嘴唇,道:「你說實話,你非要我跟在你身邊,是不是......是不是居心不良?」
「婆婆怎么這樣小看人?」秦逍嘆道:「我沒有居心不良,而是居心明顯!」
紅葉瞪了一眼,卻不多言。
秦逍登基兩年多,天下其實有了許多變化。
夫子還是如二先生葉孤行所料,在秦逍登基后也就一年多便離世,臨終前秦逍陪伴在身邊。
二夫子也將書院托付給了秦逍。
秦逍知道夫子托付的不只是書院,而是整個儒門。
這兩年多來,門閥世家的實力被大大削弱,秦逍開設科舉,再召寒門,任人唯賢,讓許多身有才學卻出寒門的子弟擁有了報效國家的坦途。
其實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但秦逍雖是李氏血脈,出身卻是貧寒,沒有門閥的牽扯顧忌,所以許多事情辦起來沒有牽絆,更不必瞻前顧后。
不但寒門子弟有了報國之道,秦逍更是在局勢穩定后,開始了官員考察,有能者居住,無能者立刻罷免。
在長孫賢后的輔佐下,廣開言路、提高匠人的身份待遇,選拔人才不拘一格,擇人之長處錄用,減免賦稅,積極恢復民生,發展商業,卻是讓帝國的景象為之一變,開始有了中興跡象。
江南林氏依然是興平朝的官商,但卻不只是在大唐經營商業,而是在秦逍的支持下,積極拓展海外貿易。
東南海域如今是商船往來頻繁,帝國水軍大都督令狐玄更是打造了一支強大水軍,其中東南水軍統領屠闊統率的東南水師成為了大唐商賈與南洋諸國貿易的強大后盾。
東北的貿易、海外南洋諸國的貿易,僅此兩項,就給大唐帶來了豐厚的利潤,雖然時間不長,但國庫再也不似夏侯當權時那般虛弱不堪。
南疆慕容氏一度想要撐一撐,但秦逍登基半年后,沒有等來慕容長都,也不再客氣,下令裴孝恭進軍南疆。
而這半年時間內,唐蓉掌控的當鋪也是在南疆做了諸多動作,待得南方軍團拿下一座城池后,南疆諸郡等到了唐軍,就開始紛紛舉事。
南疆處處烽煙,南疆軍應接不暇。
好在慕容長都終究是個能伸能屈之輩,意識到就算能夠依靠南疆地利阻擋一時,但最終肯定也會落得一敗涂地,在南疆軍其中一支兵馬叛變歸唐之后,慕容長都立時向朝廷獻上了請罪書,而且親自進京,背負荊棘。
秦逍直到離開南疆的慕容長都就是沒有牙的老虎,倒也沒有太難為此人,削奪了王爵,卻是賜封公爵,將其以及家眷安頓在京都,卻也是讓慕容氏沒有遭受族滅的下場。
此后又花了半年時間對南疆進行整頓,實施寬仁之策,得到了南疆百姓的支持。
南疆軍的編制被除去,但秦逍還是令人從中挑選了許多精銳之士,調到了雍州。
南方軍團幾萬大軍,同樣也是按照優勝劣汰的辦法,除了將一些兵馬留駐于南方各州郡,其余的要么發放財帛和土地返鄉,要么則是調到雍州,交由韓雨農整軍備戰。
兩年時間,雍州已經集結四五萬精銳兵馬,日夜操練,而且修建了許多大型糧倉,用于囤積戰略糧草。
此外故意對西陵那邊放出風聲,讓西陵知道了雍州的備軍狀況,給予其巨大的壓力。
其實這幾年嘉峪關被封鎖,西陵那邊的情勢也是每況愈下。
阻斷了貿易,西陵不但無法利用大唐與西域的商道獲取利益,而且許多的物資也是極其匱乏,更加上今年又出現了旱災,秦逍已經得知在西陵境內出現了多支隊伍舉事。
一切正如秦逍所料,切斷與西陵的聯絡,時間越長,對西陵造成的傷害越大。
雖然因為與西域商道的阻隔,對大唐也造成不小的損失,但大唐的體量太大,而且還有渤海國、草原諸部以及南洋諸國作為貿易對象,所以完全可以應付。
西陵則是傷筋動骨。
西陵雖然可以前往西域諸國貿易,但兀陀汗國從來不是什么善類,當初覬覦西陵的目的就是貪圖西陵的財富,自然不可能將利益放給西陵。
西陵商賈要與西域諸國貿易,就必須穿過兀陀汗國廣袤的國境,沿途層層設卡,收取沉重的商稅,一趟用命去拼的交易下來,幾乎沒有什么利潤,甚至還有不少商隊遭到兀陀盜賊的劫掠,對此兀陀汗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根本不管。
此種情況下,西陵甚至都無法與西域正常貿易。
失去東西兩面的貿易,西陵就成了孤兒,李陀為了抱緊兀陀汗國的大腿,還要搜刮民脂民膏孝敬兀陀天可汗,這就讓西陵的情況更是雪上加霜,百姓苦不堪言。
嘉峪關被封鎖,李陀的探子無法入關,但大唐的探子卻是一批批潛入西陵,對西陵的情況了若指掌。
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
秦逍很清楚,要收復西陵,對付李陀一黨人實在是輕而易舉。
他沒有輕舉妄動,就是因為擔心大唐一旦出兵,兀陀人也不會坐視不顧,所以首付西陵的真正敵人不是李陀,而是兀陀汗國。
用兵是大事,必然要做到萬無一失。
所以秦逍這兩年只是備戰,一來是積攢唐軍的實力,二來是消耗李陀的力量,等到時機成熟,那便是事半功倍,并不沖動用兵。
這半年來,秦逍在紅葉的陪伴下,巡視了大唐的諸多地方,也了解到了更多詳細情況,這對以后治國自然是大有幫助。
「接下來去哪里?」站在船頭,紅葉也不確定秦逍將往何處去,這半年來秦逍到什么地方,都是臨時起意。
這次來川中,秦逍本打算前往青城山去見麝月,但終
究沒有前往。
他希望自己在真正復興大唐之后,再去報喜。
秦逍抬頭看天色,微笑道:「我想舊夢重溫。」
紅葉聽不懂,蹙眉道:「什么意思?」
「紅葉姐,還記得木頭巷嗎?」秦逍問道。
紅葉一怔,卻是輕嘆一聲。
她怎能忘記。
當年奉夫子之命,扮作麻婆暗中保護秦逍,當時就是住在木頭巷。
兩人門對門,秦逍每天都要從油鋪經過,走出木頭巷。
「要不要回去看看?」
紅葉道:「西陵還在叛軍之手,你是大唐天子,怎能.......怎能涉險?」
「你不是說我修成大宗師,天下無敵嗎?」秦逍笑道:「我想去木頭巷看一看,然后去劍谷,然后再去拜會兀陀天可汗納律生哥!」
紅葉花容失色,驚聲道:「去兀陀?」
秦逍登基之后,小師姑和朱雀仙姑就都辭別而去,帶上各自師尊的遺骨,各奔東西。
時間一晃,秦逍已經兩年不曾見到二人。
紅葉不在意秦逍去劍谷,可是聽聞他竟然要去兀陀,卻是心下駭然。
只是一瞬間,她就明白秦逍的心思。
秦逍拜會納律生哥,當然不是真的去拜會。
他是要去殺人!
兀陀汗國實力不容小覷,納律生哥更是兀陀人中的英杰,此人的存在,對大唐自然是威脅。
而且唐軍一旦出關殺入西陵,納律生哥幾乎不會坐視不管,必然會出兵和大唐打這一仗。
秦逍是大唐天子,他既要收復西陵,卻也希望付出的代價最小。
如果納律生哥真的死了,兀陀汗國必將大亂,為了爭奪兀陀汗王之位,也必然會自相殘殺。
納律生哥能夠震懾兀陀八部,不代表其他人可以。
兀陀八部都有實力,只要納律生哥一死,八部肯定都想從中獲取巨大利益。
即使真的有出類拔萃的人物繼承汗位,但那也必然是要經過一番腥風血雨,短時間內不可能恢復穩定。
紅葉幾乎可以斷定,秦逍經過兩年多的準備,顯然覺得時機成熟,已經準備出關。
在此之前,他是準備親自出手,擊殺納律生哥,讓兀陀諸部陷入內亂,如此唐軍殺到西陵,兀陀即使出兵恐怕也是士氣低迷,這就給唐軍創造了更為有利的條件。
看著秦逍帶著笑容的臉龐,紅葉心中感嘆,暗想這位大唐天子真是熊心豹子膽,膽魄滔天,勇武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