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宸答應了寫一篇文章,頓時引起了在場所有孫黨官員的驚喜,暫時放下目前朝堂局勢和國家危難、官職身份地位之外,他們每個人,都是飽讀詩書和先賢文章的文人,有的堪比鴻儒大佬,如徐鉉徐鍇兄弟,韓熙載等人,都在五代文壇有一定影響力。
此時,他們像是忘記了身份官職,忘記了朝堂局勢,變成了單純的竹林雅士一般,對蘇宸即將下筆的文章表現出濃厚興趣。
正所謂“蘇宸出品,必出精品”已經成為了這個時代讀書人的共識,所以,哪怕是這些南唐朝廷大員,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一時都翹首以盼。
蘇宸起身走到了書桌前,拿起毛筆,旁白韓伉親自研磨,其余人全都起身,圍聚過來,屏住呼吸,全神貫注著蘇宸如何落筆。
此刻,蘇宸沉思了一下,腦海中搜到了宋代蘇洵的那首《六國論》,主要是論述六國為何輸給秦國,不是因為秦國實力足可以一擋六,而是六國輪番向秦低頭,以地事秦,供給秦國,使它愈發強大,變得遠超六國,歸根到底是六國亡國了自己,給了秦國統一的原因。
蘇宸蘸了墨汁之后,沉吟片刻后,先寫了三個字“六國論”,定了題目名字,隨后,開始寫下正文: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
這一開篇的入題,立即高屋建瓴,拔高了層次,同時點明了主題。
韓熙載、徐鉉、高越等人,一看之下,頓時眼神一亮,感慨這是神來之筆。
而且,這很像是唐國的局面,割地賠款,本身就很相似。
加上這個時代的風云局勢,大宋強大,其余的北漢、南漢、蜀國、吳越、荊楚、唐國等,活脫當年七國的格局。
光憑這一點,眾官員大夫,就覺得蘇宸這是借題開始發揮了,在抒發自己的情緒。
“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戰矣......”
第二段開始破題,論述事實、論點,給這篇文章提供強大的理論基礎和史料觀點。
“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
“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已......”
蘇宸一邊寫著,旁邊的官員大夫,便輕聲念出來,一邊念一邊思考,一邊思考一邊欽佩,最后更是變成了震撼。
“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趨于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劫哉!”
蘇宸寫到這里的時候,略微停頓,文章已經接近尾聲,剛才這段中的句子,更是讓他感同身受。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驚愕萬分,覺得這篇文章,也是超一流的,堪比前面的留侯論、赤壁賦了。
這又是一篇經典文章!
蘇宸的情緒變得低沉,似乎被自己寫的文章所打動,直擊內心的憤怒和屈辱,然后,寫下了最后一句:
“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于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茍以天下之大,下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
寫完這一句后,蘇宸放下筆,神色落寞,沒有‘筆落驚風雨’的激情,也沒有任何自傲神態,因為文章不是他原創的,而是宋代蘇洵老爺子寫的著名議論散文,文中提出“弊在賂秦”的精辟論點,“借古諷今”,抨擊宋王朝對遼和西夏的屈辱政策,告誡北宋統治者要吸取六國滅亡的教訓,以免重蹈覆轍。
另外,蘇洵是蘇軾的父親,蘇宸自己以前摘抄的都是蘇軾的詩詞和文章,這次連蘇洵的也抄了,都是蘇氏的文學寶庫。
“好文章啊!”
“這篇文章,絕了。”
“將六國與秦的關系都寫出來了,好一句: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眾人全都興奮起來,滿臉的欽佩,不愧是江左蘇郎,一出手就是名篇,讓他們弗嘆不如,這是實打實的文采橫溢,觀點犀利。
韓熙載拿起來,愛不釋手,反復細讀,頻頻點頭。
“以軒這篇文章,真是道盡了七國之爭,六國滅亡的實質關系,而且,對日后強國與弱國之間的相處關系,也有一定的警示作用,寫的太妙了。”
徐鉉等人,要求臨摹一下,帶回府上認真去讀,韓熙載笑著答應了,蘇宸在他府上寫的,自然就歸他了,其它人只能臨摹一篇帶走。
下一刻,就看到這些朝廷大員,紛紛提筆,邊看邊抄,臨摹下來,還不斷贊賞。
蘇宸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好笑,這些文臣官員,還是很可愛的!
眾人又飲茶聊了半個時辰,然后離開韓府,各自回家了。
蘇宸出了韓家后,去買了一些禮品,然后直接去往彭府,登門來拜訪老丈人彭澤良,解釋一番,希望得到諒解,順便接彭菁菁回家。
彭府管家把蘇宸引到了客廳,然后就沒人來理會他了,午飯也沒有管,故意晾他一個時辰,來表達對他做法的不滿。
蘇宸倒是沒有抱怨,畢竟這件事,他所作所為的確欠妥,沒有跟彭府尹打招呼,就私下跟彭菁菁在潤州辦了簡單婚禮,把生米煮成熟飯了,彭澤良既不知曉,也沒有參與,感覺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自己受到了蒙騙一般。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女兒箐箐與蘇宸的事,已經做到沒有回旋的余地,彭澤良舍不得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兒,掌中千金,就這樣跟著一個混小子,去往北方生活,前途未卜,長途跋涉,以后有個風寒、生兒等意外,亡故都無法看最后一面,讓彭澤良很是擔憂。
雖然蘇宸有才華,有潛力,但是,彭澤良一時過不了心中做父親疼女兒那道坎兒。
一直從正午等到黃昏時候,彭澤良才氣消一些,過來前堂大廳見他。
“見過岳父大人。”蘇宸拱手行禮。
彭澤良坐在客廳主位上,沒好氣看他一眼,喝道:“我聽箐箐說了,在潤州時候,你們操辦的婚禮極為簡單,我的女兒,不能這樣隨便假了,離開金陵前,必須在金陵城好好補辦一場婚禮,把她光明正大取進門。”
“這是一定的,蘇宸能夠辦到!”
彭澤良臉色緩和一下,繼續說道:“嗯,去了北方,任何時候,不能讓箐箐吃苦,如果發現形勢不對,立即派人把她送回來,哪怕是哄騙,也要把她送回金陵,我不希望就這么一個女兒,在大宋受委屈,出了什么意外。”
這是彭澤良的擔憂和條件,一并說出來,讓蘇宸做出保證。
蘇宸一聽,就猜到彭澤良已經接受了這個局面,心中高興,拱手道:“蘇宸也能做到,會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箐箐,絕不會讓她受傷害和委屈。”
彭澤良微微點頭,事已至此,出嫁的女兒等于潑出去的水,終究是覆水難收,也不能要求太過分,否則,現在出氣一時爽,也會給女兒日后再蘇家生活造成不利的局面,適可而止了。
“箐箐被關在房間,賭氣一天沒吃東西了,你過去見見她吧,勸好了她,然后晚上一起留在府上用膳吧,日后相聚的日子,不多了。”彭澤良言語中帶著幾分難過和心疼。
蘇宸聞言起身道:“好,我這就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