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畢竟年歲大了,讓這群兒孫們今天你唬一場,明日我嚇一遭,折騰的有些經不住了。
又放心不下鳳姐兒,就讓她和鴛鴦一道,送她先回榮慶堂歇息。
不過臨走前對在場諸人下了嚴格封口令,絕不許往外傳。
盡管任誰都知道,此事是封不住口的,但只要別傳到賈赦耳中就好。
至于那位小桃紅,自然被捆了起來,明日讓人送到人市上,重新發賣……
“二嬸嬸,別忘了打發人把平兒姐姐的身契送來……”
賈薔眼見鳳姐兒和賈母走了,忽然想起此事來,提醒道。
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他忙道:“不是給我,要么給林妹妹,要么直接拿去換放良文書。我比較喜歡平兒姐姐的善良和性格,但并無褻瀆之心。”
此言一出,黛玉最先笑道:“那就拿去換了放良文書來罷。”
其他姊妹們紛紛點頭稱是,皆道早該如此。
湘云又贊賈薔道:“我就道你不會是色中惡鬼。”
賈薔懷疑:“你這果真是在夸我?”
探春嘻嘻笑道:“薔哥兒最坦蕩,斷不是拿身契要挾人的小人。”
賈薔沖她點點頭,認真道:“我謝謝你。”
寶釵都忍俊不禁道:“果真存了甚么心思,也不會當著林妹妹的面說了。”
賈薔奇道:“我看起來像是懼內的人么?”
看著賈薔清明漆黑的眼眸看來,寶釵心中一顫,垂下眼簾避開目光,抿嘴笑了笑。
黛玉在探春、湘云并迎春、惜春的取笑聲中,滿面羞紅的氣惱啐道:“再渾說!羞也不羞?!”
賈薔打著哈哈告惱,就聽鳳姐兒沙啞的應了聲“知道了”后,隨賈母離去。
此時虐狗者,毫無人性!
“你們帶著平兒姐姐先回東府,讓尤氏與她安置妥當了,我去見見大老爺,稍會兒再回。”
賈薔與黛玉等人輕聲道。
黛玉猶豫了下,道:“我們不必去見大舅舅么?”
賈薔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去見見就行。”
黛玉應下后,迎春卻俏臉通紅,聲音輕的賈薔險些沒聽到,道:“薔哥兒,我也去探望探望罷。”
賈薔聞言一怔,黛玉忙笑道:“原是應該的。”
賈薔點了點頭,道:“好,二姑姑隨我一道去就是。一會兒再一道去東府,四姑姑那里。”
賈赦房。
迎春雖堅持想來,但來了后,也只是在床榻前屈膝一福。
然后就站在一旁了,賈赦眼里也沒多看她一眼……
賈赦只顧死死盯著賈薔,瘦了許多的臉上,一雙老眼瞪著賈薔,問道:“你又來做甚么?”
賈薔從一旁拉了把椅子,剛準備坐下,又頓了頓,再拉過一把來,放到迎春身后。
卻沒管一旁的邢夫人……
迎春唬了一跳,俏臉通紅,也不知當坐不當坐。
邢夫人如今許是有些看明白形勢了,對她道:“你原是長輩,你不坐,他也不好坐。”
迎春這才有些怯生生的坐下……
旁人都道她木訥,給她取諢號“二木頭”,連針扎一下都不知道動。
卻哪里知道,她不是不知道動,只是不敢動罷了。
論出身,她也算世人眼里的金閨花柳質,可迎春自己明白,她這樣的庶出女孩子,若非有賈母老太太在,怕是連賈家體面的奴婢都不如。
若果真木訥蠢笨,又怎下得起圍棋?
當然,她守拙的時日久了,難免變得真有些迷糊起來,反應有些慢也是有的……
另一邊,賈薔看著賈赦的模樣,雖瘦了不少,可精氣神居然還不錯。
想來這段時日的臥床,間接的幫他戒了色,反倒有助于他恢復些精力。
賈薔淡淡道:“順道過來看看,另外,想到一事,想和大老爺商議商議。”
賈赦哼了聲,道:“我和你有甚么可商議的?”
賈赦對賈薔是恨之入骨,幾番算計他,非但沒賺到一文錢,反倒賠了不少銀子進去。
先前,賈薔又搶走了他心愛的扇子,現在想起來,賈薔都覺得心在滴血。
有些壓抑不住怒氣,掙的傷口都隱隱作痛……
聽到賈薔被拒絕,邢夫人和迎春都擔憂起來。
邢夫人擔憂得罪了賈薔,往后會不會苛待東路院。
她如今算看出來了,連賈母老太太都轉了性子,許還有些讓著這個東府的重孫輩,太霸道了,若是得罪狠了,說不得就要下黑手。
東路院的日子已經這樣難過了,若是再被人苛勒著,那可怎么活?
而迎春則擔憂,賈薔和賈赦吵了起來,兩邊都不得好……
不想賈薔一點生氣的模樣都沒有,還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對賈赦道:“大老爺,有沒有聽郎中說過,你這傷口太深,很難愈合。雖勤擦洗勤換藥,卻也難保,傷口不化膿發臭?東府蓉哥兒就是這樣,太慘了。不過蓉哥兒實在沒法子,我從揚州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那樣了。倒是大老爺這,興許還有些辦法,不至于讓外毒深入骨髓,無藥可救。”
邢夫人聽了唬了一跳,道:“外毒?外面有人下毒?”眼神駭然恐懼的看著賈薔。
賈薔偏過頭去,道:“不是外面人下毒,大太太就沒聽說過,沙場上的士卒,大部分都不是當場死的,是受了傷口,無藥可救才熬死的?咱們這周遭空蕩蕩的,實際上是有氣的,不然人怎么吸氣?這氣叫空氣。可這空氣里,就有許多看不見的小東西。正常人是不怕的,因為有皮膚護著。可受傷的人就慘了,那些小東西會從傷口鉆進去,吃肉喝血,不斷繁衍,那些小東西在里面吃喝拉撒,吃喝不當緊,拉撒就要人親命了。東府蓉哥兒……唉。”
邢夫人、迎春聞言唬的心驚膽戰不說,賈赦自己也面色慘白,因為他知道,賈薔說的戰場上受傷大多是熬死的一事,是確有其事。要不然,當初他怎么死活不敢去戍邊?
不過這會兒還是強撐道:“你少在這亂放……危言聳聽!東府薔哥兒,那是被他老子害的!”
賈薔呵呵了聲,道:“隨你的便罷,原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我還想將當初在揚州救先生時留下的一點神藥拿出來……和你做個交易。不過既然你不信,也就罷了。等大老爺你受盡折磨,永歸極樂后,我想要的,一樣能得到。”
賈赦聞言,差點氣炸了,這一動氣,身上果真又疼了起來。
往日里他還能想到是動氣的緣故,這會兒滿腦子都是空氣里的外毒,在往他傷口里鉆,在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你想要甚么?我告訴你,休想敲詐老夫的銀子!一文錢,都不能夠!”
賈赦色厲內荏道。
賈薔呵了聲,笑道:“我銀子多的都沒地兒堆了,要你的銀子?”
“那你要甚么?”
賈赦狐疑道,他都想不出,他還有甚么東西,能值得賈薔看上。
賈薔淡淡道:“大老爺你這個人,說壞吧,也不能說盡壞,還不至于腳底流膿,當然,許是你能為有限,想壞都壞不到哪去,但你蠢是肯定的。自大輕狂,傲慢無知。所以為了不讓旁人鉆了你這個漏洞,你最好將你的一等將軍印交出來……你先別急,原本我最好的選擇,是等你自己慢慢熬死,再從賈璉手里得到。可說到底,你是先榮國親子,也是,二姑姑的親父。大太太她們也都視你為天,果真坐視你吃盡苦頭慘死,我于心也不忍。
你也別以為,我用這印做甚么,區區一個一等將軍的親貴爵位,能和我一等侯武勛之爵相比?我只是擔心,你拿著這個辦下甚么蠢事,拖累的整個賈家抄家滅族。
言至于此,到底要不要交易,你自己尋死。我無所謂,時間早晚對我而言,真沒多大分別。倒是大老爺你……嘖嘖嘖。”
說罷,搖了搖頭,轉身要走。
尋常小事,別說賈赦,就是賈璉寫一封親筆信,甚至寫一張條子,都能托人去辦。
可事涉大事,譬如私交平安州節度這種事,只一封信是遠遠不夠的,信上必要有印信。
賈家一共有兩枚分量極重的金印,一枚在賈政手里,是榮府家主印信,一枚在賈赦手里,是他的一等將軍印信。
賈政的且先不提,賈赦這自大的蠢貨,他的官印卻是要早早收掉為好。
至于為何留下賈赦……
賈薔發現,一個不能為禍的活著的賈赦,比一死干凈的賈赦,更有用處。
另外,只看看王夫人今日那德性,就知道留下一個能制衡二房的人,有多重要。
“你等等,你果真有好藥?”
“二姑姑可怪我如此對待大老爺?”
自西府折返東府的路上,隔著小轎,賈薔在馬上微笑著問道。
轎子內迎春顯然沒想到,賈薔會同她說話,沉默了稍許后,方輕聲道:“薔哥兒原也是為了救老爺性命。”
賈薔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二姑姑圍棋下的好,必是胸中有溝壑的,最是黑白分明。”
迎春在轎子里抿嘴笑了笑,道:“薔哥兒這些話,還是留著同林妹妹說罷。”
賈薔嘿的一笑,道:“同林妹妹說的,和同二姑姑說的,是兩回事。二姑姑,你房里的司琪可還懂事?”
迎春沒弄明白,怎么忽然說到司琪身上了,道:“司琪?她很好呀。怎么呢?”
賈薔笑了笑,道:“沒甚么,只是王善寶一家都被鎖拿下獄論罪,司琪是王家外孫女兒,我有些擔心她一時糊涂,做出傷害二姑姑的事來。”
迎春聞言唬了一跳,忙道:“這倒不必,司琪先前雖也哭了一場,可她說,那是她外祖父一家自己造的孽,怨不得賈家。不過,她還想著,多攢些錢,等她外祖父一家從牢里出來了,接濟接濟他們。薔哥兒,這樣做,沒害處吧?”
賈薔想了想,道:“原也是打聽清楚了她的為人,平日里只奉你當主子,處處維護你,才沒換了她。既然她能明白這個道理,那就好,沒事了。”
說話間到了東府,賈薔在惜春院和黛玉等人一起用了些飯菜后,就回到了自己小院。
李婧已經等在那里,她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圍殺城外莊子,放火燒莊的那四撥人馬,死絕了!
PS:感謝麥克和麥兜盟主,麥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