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基將那一份記憶存儲設備遞給軒轅十四,軒轅十四則示意他自己留著。
“我這兒多得是。”軒轅十四這么說的時候,展示了自己腰部存儲空間內那一大堆存儲器。
“全都是師父他老人家不想旁人曉得的記憶。”軒轅十四很是熱情,“全都是,保證個個不堪回首,根根都讓老人家想打人!”
尤基心中立刻就生出了尊敬的感情:“師兄……第十武神門下門下生存環境這么好嗎?”
軒轅十四嚴肅了起來:“師弟啊……我問你,你不搞事的話,就不會被師父揍嘛?日常訓練他會對你留手,讓伱贏一兩把?不會吧不會吧?現在他更生成這種人了嘛?”
“呃……好吧應該跟你印象中的第十武神沒有差別。”
“那不就結了。不管怎么樣對練都會被揍,被下黑手,不管怎么做都不會改變境遇,那為什么不朝著有樂子的方向努力?他下黑手還真能黑到把你打死不成?”
尤基沉默了片刻,覺得很有道理。
“但是每天被雖敗猶榮的暴打,跟毫無尊嚴地被暴打,不是一個感受吧?”
“我覺得差別不大。”
“啊,也……有道理啊……”
尤基點了點頭,上去等待其他人蘇醒了。
“閱讀”本身就是一項技藝。“高效辨識有用信息”、“快速完成短期記憶”、“將短期記憶轉化為長期記憶”這幾項,都是可以通過訓練來提升的。越是閱讀,就越是善于閱讀。
而向山記憶,又屬于所有閱讀對象中,閱讀難度最大的那一類。對于這個時代的人類來說,“向山”是為數不多的文化現象。
那些較少閱讀他人記憶的人,就是比善于閱讀的人讀得慢。
拓拔軒轅十四在尤基離開之后,又進入了一間地下室。這里有兩架載具。一架看起來就很廉價的普通戰車載具,以及一架六足全地形載具。第二架載具的主體部分還可以拋棄三分之二的載荷與底盤,變成無人機進行短距離的緊急移動。
這兩架載具都是用來附在備用零件的。
這是一種從舊時代末尾就延續到現在的傳統。俠義戰爭進入中期,所有早期俠客全都被視作恐怖分子,被全世界打擊。武祖向山早年也偶爾會需要與竊國者控制的野戰部隊進行。而在更早的時候,就有軍方研究“利用四足機器人運送彈藥、補給”的事情了。武祖率先完善了這一構想,將義體人原本就長于自然人的續航能力更進一步加強了。
而針對“移動補給平臺”,交戰的攻防雙方也升級了一系列的技術與戰術。
一重天義體盡管更加強大了,但是對維護的要求也更高了。沒有這樣巨大的載具運輸備用配件,一重天義體也沒法進行連續作戰。
一重天義體所用到的許多零件,如果不是安置在正確的位置,那就必須用特定的方式存儲,以防止環境造成的損耗。很多配件若是不安裝,就不應該直接帶在身上。…。。
而軒轅十四從第二臺多足全地形無人載具上打開一個暗格,將隨身攜帶的武祖記憶一根根插入其中。
這些記憶里面,不光包裹向山“失敗的第一次刺殺”,或者其他諸如此類的“失敗”。
武祖向山在最開始的時候犯過不少今人看來很低級的低級錯誤。如果不是他的對手比他更菜,他或許都沒有成長起來的機會。
但是,這些都不是這些記憶里最為重量級的。
拓拔軒轅十四所整理的記憶里,除開這些“不堪回首”的,還包含了另一部分,向山真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東西,他記憶之中最為黑暗的東西。
軒轅十四猶豫了一下,拔出一根記憶存儲器,插入自己身上的接口。
幾分鐘之后,他閃電般拔了出來。
“惡心,真他娘的惡心。”軒轅十四連連搖頭,“我都不好意思給別人看的。”
如果是尤基的話,大概會覺得奇怪并質疑“你專門整理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嗎”吧。
但是軒轅十四是真的不想給人看,一點都不想。
怎么說呢,他期望傳播向山的那些負面歷史,是為了還原一個真實的武祖形象,讓大家認識到“向山亦是凡人”這一點。
但有些記憶,卻只會讓大家對人類持有更多負面印象吧。
現代人對武祖向山的,更多集中在超人企業的后半段到升華戰爭末尾。
而對超人企業時期,也主要集中在向山集結眾多伙伴、一次次贏得勝利的方向上。
這些記憶是向山贏得最為艱難的勝利,是他在舊時代勝得最艱難的敵人——仇恨。
民族仇恨、種族仇恨、宗教仇恨……等等,不一而同。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民族、種族這類概念,在基因改造手術誕生的瞬間就不再牢固了。而傳統的宗教,則被向山用一種戲謔的方式解構,科學成為了毫無疑問的“更靈的巫術”。
但由這些東西所引起的仇恨,卻幾乎完整延續了下來。
不管仇恨的起因是什么——是漫長歷史積累的,還是帝國主義、地區霸權挑動的,它既然存在了,便是客觀存在的問題。哪怕最初的動因已經被抽走了,它依舊可以成立。
一個A團體的成員,僅僅因為他是A團體的成員,他就有可能在某一天被B團體奪走父母、愛人、子女、朋友——僅僅是因為他所在意的人是A團體的一員。那么,他就自然會對B團體懷有巨大恨意,僅僅因為某人是B團體一員就去恨那個人。在他的認知當中,他就是被這樣對待的。
這是“公正”的。
而這樣非理性的仇恨,幾乎同時存在于整個地球上。有一些聚焦了全世界的眼光,有一些則幾乎不會被人類所。某個半島上長期存在占總人口近百分之五的軍隊在對峙,而當地人將之視作常態——可這已經是舊時代那些變態事實里最不變態的事情之一了。…。。
在地球的很多地方,一個人真的會僅僅因為自己的出身,就在睡夢中失去生命。
還是被鄰居殺死。
面對這種仇恨,就算掐斷了外部干涉也無濟于事——有些時候,掐斷外部干涉甚至可能導致內部仇恨徹底失控。
向山當然也可以制止任何人朝著這些地區輸送武器、輸送除食物之外的任何資源。
但這沒有意義。一旦仇恨完成,武器就已經是次要條件了。那些陷入仇恨泥潭的人,就算是拿著石頭也會相互廝殺。
呵呵,真是可笑啊。在世界的一些地區,人類已經開始義體化,開始邁向永生邁向宇宙。而在另一些地區,人類卻愿意準備石器時代的戰爭。
而向山,向山他干了什么呢?
在一些國家,他資助了貧困的青年學生。
在一些國家,他跟當地軍閥建立了一定聯系。
在一些國家,他直接雇傭“專業的安保公司”下場。
他還庇護過或許根本不該得到庇護的人。
向山從沒有直接殺死過或許不該死的人。但偶爾也有這樣的人因他的某項決策而失去性命。
“向山可是個天生的混蛋啊,合該做大事。”軒轅十四嘆息,合上了蓋子。
若非向山是這種人,人類也不可能同步完成基因改造,整體成為另一個物種。
從結果上看,向山是世界上消弭戰爭、促成和平談判與地區和解最多的個人。
但這背后,又有多少妥協,多少“必要之惡”呢?
恐怕只有向山自己心里清楚了。
他戰勝了“謝盧凱米多姆大屠殺”那樣的慘劇,而且是一次又一次。
軒轅十四的手指拂過了一排存儲器。這里全是動搖與自我拷問的內容。
向山不確定,這樣做算不算背叛了那個在謝盧凱米多姆放棄報復的自己。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人類確實在一代人之內完成了那樣的偉業。
當年的那些仇恨,并沒有在向山手上徹底消弭。但是很快,更大的恐怖覆蓋了它們。旋即,覆蓋了這些歷史仇恨的暴政,又被另一股力量所毀滅。
“向山啊向山。”拓拔軒轅十四感慨,“師父,現在這個你又在什么地方進行什么樣的戰斗呢?”
——果然,我炮制數據的手藝還沒落下。
偉大的弗雷騎士——也就是向山,在心中如此說道。
直到現在,科研騎士帕爾米恩都沒察覺向山“讓”給他的方向有問題。
向山一直呆在那個組里,并且在資料交接完成之后,還積極給帕爾米恩的研究提建議,非常有“第一作者”的主人翁意識。
并且向山的建議總是恰到好處地留出破綻,讓帕爾米恩閣下來點破、批評,產生一種“我在提攜弗雷騎士”的錯覺。他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中,帕爾米恩誤判了自己的能力以及項目的難度。他稍微有點飄了,只感覺實驗非常順利,一個個猜想被驗證或證偽,方向愈發明晰。
但隨著實驗的進行,向山卻越發明白一點。
這些支撐自己神經細胞網絡的“韌性蛋白骨架”,恐怕真的不是自己細胞自發合成的產物。
它或許是經過某種反應路徑才在自己的腦細胞里轉化為了現在這種非特殊的形態,但是其“原材料”卻很有可能是外源的。
也就是來自人工注入。
目前,他還完全不知道是那種“原材料”是什么。這種原材料可能是一種或多種能被神經細胞吞沒的有機大分子,甚至有可能是人工植入的高分子絲線在神經細胞內的演變。
可能性有很多。向山閉著眼睛都能列出十幾條。
——還不是時候。
向山如此告誡自己。他一個人呆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科研騎士團給他提升了待遇,讓他在高樓層擁有了一間極大的辦公室。他透過監控,自己觀察自己所在科研騎士小組的組內狀態。
嗯,對著電腦屏幕。
雖然向山現在依舊沒有隨便使用騎士團駐地內部網絡的權限,但是科研騎士團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向山使用電子設備了,相應的限制也在逐步放開中。
自然,這電腦落在向山手中,向山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大家,過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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