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玄微以上古銅雀收了那尊大日如來,卻被胎藏之魔的異動打斷進陽神之階,驟然清醒過來。
就看到錢晨湊到金身的耳邊,發出仿若無數人低語的窸窸窣窣之聲。
那聲音低沉,就像極為寂靜的黑暗中,無數平時察覺不到的聲音——骨頭的摩擦,內臟的蠕動,灰塵落下,鬼神的低吟,一切一切融匯在一起,詭異而無明。
曹玄微眼神一凝,有些遲疑,又有些懷疑道:「九幽魔語?」
曇無讖微微點頭,曹玄微問道:「大師聽懂了多少?」
「九幽魔語乃是九幽黑暗中誕生,最為邪惡詭異的一門語言,傳說中僅憑只言片語,便可驅鬼除穢,因為但凡鬼物邪祟墮入幽冥,最怕的就是九幽中的魔神,因此一聽見魔語便退避三舍!」
曇無讖解釋道:「上古三大神朝之時,巫道常習魔語,以震懾鬼神,喝令九幽魔物。」
「但自從道門大興,玉皇建立天庭,眾生歸位之后,便漸漸不再用九幽魔語溝通鬼神,轉而以符箓通天……」
「畢竟九幽多是魔神邪神舊神,觸之不祥!」
曇無讖為錢晨解釋了一句:「我佛門之中,不乏有諸佛菩薩,立愿度化九幽,開辟輪回,因此這魔語在我佛門還有傳承。可惜貧僧所修涅槃師,乃是清凈入滅,涅槃得道的道統,并不精擅此道。」
他側耳傾聽錢晨對金身所說的種種詭秘,解釋道:「似乎是這位師兄在問內中的九幽魔頭,一魔道尊號的事情。」
曇無讖聽著錢晨口中略帶呵斥,威脅的九幽魔語,皺眉道:「那尊號,名為——摩柯伽羅?偉大的黑暗?不對……或云——元闇?亦不對?摩柯提婆……閻摩?偉大的天……閻摩……魔羅。」
「大天魔!」
「那尊號是大天魔,原初的偉大黑暗,九幽主宰的使者!」
「佛祖啊!」曇無讖悚然失色,道:「大天魔慕容垂,原來是大天魔……」
曹玄微蒙了,慕容垂是大天魔許多人都知道,甚至大天魔的傳承,在中土固然隱秘,但他身為大魏太子,還是知道這從古傳承至今名號的分量的。
「什么叫大天魔是大天魔?」
曇無讖急的連梵語都說出來了,嘀咕了一通,曹玄微這才聽清楚了。
「慕容垂是魔道領袖之一,漢人稱之為大天魔。」
「但天魔常有,大天魔可以為天魔領袖的意思!但在梵文之中,大天魔和大天魔并非一個意思,梵文中的大天魔指的是摩柯提婆嚕捺羅……意為偉大的原初黑暗使者!」
「你們中土人真是胡亂起名字!」
「九幽之中的阿修羅是天魔,魔羅也是天魔,馬納還是天魔,須知九幽之中,族類無窮,但中土只管將那超脫***,欲界六天之中的種種都稱為天魔!」
曇無讖急的把西州獅子國的土話都吐出來了。
「故而我一直以為,大天魔乃是魔道領袖的意思,中土佛門總是如此告訴我的,大天魔乃是九幽魔道的領袖,歷代以來在中土傳承。但大天魔此譯乃是錯的,應該稱其為九幽原暗使者?不,應該稱其為灋元闇!」
這關頭,曇無讖居然想起了翻譯家的老本行,給大天魔做了中土文字的定義。
不得不說,曇無讖此人精通佛經梵文以及漢地經典。
他此言一出,曹玄微便和李重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眡祲掌十煇之灋,以觀妖祥,辨吉兇,一曰祲,二曰象,三曰鑴,四曰監,五曰闇,六曰瞢,七曰彌,八曰敘,九曰隮,十曰想!」
此言出自周禮·春官,也就是句芒之官!
而十煇之灋……便是十輝之法。
十輝十煇意為太陽的十種不同的光氣,為昊天的十種法度。而十輝之法中,第五曰闇,意為日食!
「灋元闇,便是法元暗,若是灋真的是指昊天之法,那么元,便是玄元始三炁之中的元炁,闇為黑暗、無光之意。」
「若是以人法天之意來解,那便是效仿元闇……」李重遲疑道。
曹玄微卻不肯同意:「灋元闇只是其中之一的譯名,曇無讖法師已經說過了。此為九幽原暗使者之意,這里的灋,應該是指掌握權柄,昔年昊天有十輝之法,掌握太陽十輝的權柄。」
曇無讖急忙打斷道:「無論如何,大天魔并非是魔道領袖,而是某位偉大黑暗,九幽本源的使者,下屬。」
「亦是他賜下的一種權柄!」
李重將刀一橫,看著已經驚慌失措的曇無讖面露兇光道:「無論大天魔本意為何,背后又是否有九幽魔祖亦或其他大能,這么多年,中土大天魔一代傳一代,不也沒出過什么亂子!」
「我等以靜制動,坐觀其變就是!」
李重橫刀威脅之下,曹玄微雖然不知為何李重如此信任錢晨,但也只能先安耐住。
原本曹玄微對錢晨還有幾分信任,但在他沖擊陽神被打斷后,他隱隱察覺,自己好像被用作了誘餌。
所以才這么在乎錢晨以九幽魔語喝問的事情……
錢晨并沒理會他們之間的種種。
慕容垂本源魔念落下,代表這金身皮囊之下的胎藏魔,從原本月魔的毫毛之微,在慕容垂插手后,升級成為了手足之指,如今本源魔念落下,這便是‘外我"的一張臉,一個完整面相。
以月魔畫皮之法,剝落此面,雖然還殺不了慕容垂,但卻可以剝離他外相之中最重要的某個支點。
在被阿索羅挑破了身份后,他只是微微沉默,便用略帶威脅的語氣,用那最純正的九幽魔語說道:「我是誰不重要,但如今大天魔尊號一出,你們奪取此化身的機會便成了空,難道你們就真的甘心嗎?」
月魔老祖淡淡道:「失去了一個機會又如何?」
「你應該不是我們九幽的魔……」
「唔,但你口音很正,不會是外面畫皮的那個和尚吧?不像,那些轉世西州的諸佛菩薩,縱然再精通九幽魔語,口音還是有一股他們察覺不出來的味道,哪里像你,如此的墮落,純粹,毀滅!」
「外來者,你根本無法理解我們九幽神魔的觀念,這人間,不過是我們自在游戲之所,我們的本體在九幽之中,垂念諸天,奪取造化,供給自身修行。」
「或許你覺得我們爭奪激烈,但實則九幽里很和平,我們只會以魔念爭奪,廝殺。」
「更不會和外人合作,出賣九幽的同伴,大天魔雖然在地仙界,但祂就是我們的同伴,懂嗎?」
九幽很和平?
錢晨嗤之以鼻,自己腦子里有一個太一魔祖,乃是你們魔頭的祖宗,而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毀滅一切,包括你們。
這叫和平?
不過是九幽沉淀無數載,形成了平衡和穩定罷了!
錢晨敢保證,給他們機會,他們相互坑自己人來,才不會有絲毫猶豫。
「這月魔有鬼,它不知道我有無上的魔道智慧,對于九幽群魔的種種知之甚祥!」
于是錢晨話鋒一轉,道:「月魔,我知道你也想剝慕容垂的皮!但是要剝他的皮,大天魔尊號便是最難拔出來的一顆釘子,故而,你等今天,等慕容垂露出破綻,應該已經很久了吧!」
「我們可以合作……」
「我想要的和你絕對不同。」
月魔老祖冷冷道:「老祖我在九幽待得好
好的,干嘛跑去剝一個人間修士的皮囊?你休要胡說了……」
錢晨桀桀怪笑:「月魔老祖,我盯了你很久了!不然此番布置的陷阱,為何要選地仙界月魔宗的宗主?」
魔羅一族,不知道排行多少的太子阿索羅怒道:「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偽裝我的身份?」
錢晨恐嚇他道:「我知道你是誰,你不知道我是誰,居然還敢來招惹我?小子,九幽強者為尊,我才是阿索羅!」
說罷錢晨自道塵珠中,捏出了那枚天帝御龍丹。
奪至阿索羅的魔性驟然涌入皮囊內,讓真正的阿索羅目瞪口呆。
群魔窸窸窣窣道:「我認得阿索羅的氣息,還有他的丹劫道果,的確是此人無疑!」
「阿索羅,你想要奪取我的道種,很有魄力……」一個聲音幽幽道:「但是你選錯對象了!本尊,可不是你們這等蜷縮九幽的小魔可以覬覦的存在!」
胎藏魔吞噬了九成九的魔頭,只留下有道果氣息護持的十幾尊。
祂睜開眼睛,目光之中,卻是慕容垂那征服一切的欲望,那要囊括一切的野心。
「慕容垂!」錢晨在現實中負手,站在金身畫像的背后,淡淡道:「征服道種是你也配染指的東西嗎?你以為留在地仙界便能擺脫我們,但是天魔奪道,是一切造化的劫數。你的征服道種也是如此!」
「我阿索羅,早在千年前,你被樓觀道擊敗的那一天就開始謀算你了。」
「這征服道種,只配我阿索羅擁有,區區一個人間小魔,凝結此種,你已經盡力了!征服諸天萬界,乃是你不配的野心。唯有我阿索羅,必將屠戮魔羅一族三千位太子,登基成為唯一的王。我要從九幽開始,征服諸天萬界……以征服道種,圓滿道果,成為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