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頭感受著魔軀的進一步變化,心中微微有些興奮。
魔道修成本命神魔,乃是和道門結丹一般的重要關卡,其中濫殺生靈,取其種種怨毒,血、骨、皮囊、魂魄種種,祭煉成魔頭,便是最下品的神魔。
若是煉成本命,等若道門丹成下品的弟子。
只是魔道之中尤為殘酷,這般弟子若不偷偷跑掉,在宗門之內遲早被同門真傳所制,煉成魔頭。
若是得了魔道完整的真傳經文,煉成數種品質稍差的神魔,諸如白骨神魔,冥蛇魔,血焰飛鴉等等,然后參修魔功將自己練成一尊更加兇厲的魔頭。
以魔馭魔,以魔制魔,便可駕馭這些神魔,組成某種更為強大的神魔形態。
昔年錢晨的大敵——妙空,便將自己修成了鬼母,又設法煉成無間天鬼為九子。
如此九子母天鬼化為陰神,煉成一尊無相神魔……
如此這般的成就,便堪比道門結丹中品之輩,但要真正扎實根基,便要煉成有形有質的有相神魔和無形有質的無相神魔。
最后以有相神魔為軀,無相神魔為神,將其祭煉為一,以有相煉至無相,最后將本命神魔煉到無形無質,隨念而降,才算真正筑下了等若上品金丹的道基。
昔年妙空以十二元辰白骨神魔為有相,九子母天鬼為無相,便差一點踏出這一步。
不過道門的修行講究一蹴而就,直指大道,故而每一枚一品金丹都是大神通的種子,之后的陰神陽神一關,多半擋不住。
而魔道修煉本命神魔卻講究步步為營,將自己的根基,一點一點提升到相當于道門丹成上品的程度,本命神魔修成有相的便相當于道門陰神,由有相第一次煉至無相,便算是突破了陽神關卡。
最后不斷重煉形質,在這個過程中,有的魔頭專修魔軀,不斷將不同的神魔煉入,漸漸修成強橫無匹的魔軀。
諸如血海老魔的鎮獄魔龍象,便是不知道拼湊著多少神魔而成。
象鼻是有間魔龍;象魂是無間魔龍;象血是煉魂血妖;象骨是十二元辰白骨大力神魔;背上的黑岳是黑山鬼帝;其下的地獄是阿鼻鎮御魔神;四足是四極天魔;五臟是嗔、貪、癡、淫、懶五方魔獸;就連背后的尾巴都是冥獄大蛇經所煉的冥蛇!
最后融匯一爐,才修成這門《鎮獄魔龍象》!
這般的根基雄厚無匹,相當于將自己修成了九幽之中的太古魔神的不死之軀,戰力恐怖無比,堪比道門修成大神通,證道元神之輩。
而且只憑著魔軀,就能與手持祖傳法寶的元神真仙抗衡。
另一條路卻并不專修魔軀,而是同道門一般,都去沖擊那道元神關卡。
血海老魔本就是血海道之中,僅在神魔不死或者修成血海元神的真魔之下的老魔頭,數千年修行,根基扎實無比,在進入歸墟之前就煉過了七重形質,有了證道元神的資格。
這一路上更是接連煉成十八地獄相和黃泥不死身兩重形質。
九次煉形,堪比血海道此脈的宗主,如今借助九淵磨煉黃泥身,血池地獄又鎮壓了三尊阿修羅,具都已經圓滿,只要推開那扇門便可立成元神。
未來修成十八層地獄,以黃泥身獄鎖一切,只怕有凝結道種的可能!
如此資質,雖然多有巧合和某人助力之故,但鎮獄魔龍象徹底成就,化為一尊真實不虛的神魔,再無任何拼湊的跡象。
這般堪比洪荒異種的存在,便是給地藏這般的大菩薩做一尊坐騎,也不掉價!
老魔想到興奮處,突然狠狠抖動鼻子,拍開了竺曇摩摸上來的手,怒道:“老禿驢你不要太過分!”
竺曇摩羞愧道:“五識不定,禪功退轉,慚愧慚愧!不過象尊可有考慮入我佛門,此番魔道根基已成,若是再能取長補短,參修我佛門大法,異日成就只怕遠勝于此,便是成佛作祖也有指望!”
他感嘆道:“我佛門在九幽之中,尚缺一尊鎮壓地獄的大能,象尊若是轉修……”
老魔頭終于受不了了,從鎮獄魔龍象變化成那個陰沉沉的光頭中年人,一把拍開了竺曇摩抓在他血袍上的手,怒道:“不要叫我什么象尊!那只是我的神魔法相,這……”
他指了指自己,怒吼道:“這才是我的本體!”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有相無相,皆是空相!”
竺曇摩打了一個禪機,讓血海老魔越是警惕。
若是堂堂修成神魔不死之軀,變化太古神魔本相的魔頭,被佛門拐去做了坐騎,他能被九幽同僚們嘲笑十個元會。
到時候就算魔祖再慈悲,恐怕也忍不了了!
老魔頭警告道。
“離我遠點!”
此時燕殊卻在觀察這片由無數青銅柱,在無底海淵之中撐起來的地宮,根根從頭頂垂下來的青銅柱打通了這片地層,最細也要數十人合抱的青銅柱上,甚至銘刻著種種花紋,有異獸神魔,九幽天界,自然萬象,就像是有人銘刻上去的一樣,散發著神秘的道韻。
若非燕殊看過錢晨的日記,也絕認不出來這些是不死神樹的根基。
燕殊用飛劍試過,那些青銅柱堅硬無比,便是燕殊的鋒銳劍意,也休想斬下一縷銅屑來。
“這些青銅柱完全沒有生命氣息,真的是不死神樹的根須嗎?”
幾次試探,縱然是燕殊也起了疑惑,只能說錢晨掩飾的的確太好。
待到大多數人緩過神來,燕殊便招呼眾人沿著那些青銅柱打穿的地層,一層一層的上走,最初的兩層地層黑暗潮濕,毫無生機,但等到再往上一些,便能看到一些遺跡,首先便是各種雕刻的虎,或是威風霸氣,或是神性十足,還有的鬼氣森森,奇怪詭異。
有的吞食妖魔,有的抱著人頭啃噬。
最為神性的一尊虎神,在萬千青銅柱的簇擁之中,乃是一尊青銅神虎懷抱一美艷少女,啃噬其頭顱。
“這便是西王母國的遺跡?”靈恭看著這大片大片的祭祀痕跡,皺眉道:“怎么如此邪門?”
寧青宸卻搖頭道:“這并非是神虎噬人,而是神虎噬女魃!看守西王母國入口的神虎,驅逐妖魔,吞噬旱魃。將其雕刻在這里,莫非是防著什么東西從地下爬上來,所以才用神虎威嚇那些東西?”
靈恭微微搖頭:“這下面便是九淵,我們皆是各派真傳,又有數尊陽神真人,乃至一位菩薩相隨,從九淵上來都九死一生,還有什么東西能突破九淵的鎮壓,從那里爬上來?”
燕殊眉頭微皺,他可沒忘記這昆侖墟遺跡,乃是錢晨從其他地方搬到這里的。
那么這尊神虎,只怕真的是西王母國鎮壓地底的神靈。
看著神虎充滿神性,但又詭異猙獰的神情,血海老魔別有意味的笑道:“不會防備的就是我們吧?”
燕殊聞言心中苦笑,若是真把眾人身上的詭異算進去,特別是他和竺曇摩、血海老魔心中的某人智慧,西王母國防備的那東西,有沒有他們邪門,還真不一定呢!
越過神虎食女魃青銅神像,向上的道路越發錯綜復雜,一些承載地氣而成的天材地寶,便開始時而顯露些蹤跡了。
“玄黃神玉?不對,只是承載地底濁氣凝結的地黃古玉,其中還封住了一只太古蟲豸!”
一位道門弟子大失所望。
若是遇到了天地開辟形成的玄黃神玉,這么巴掌大的一塊,祭煉一件上品護身法器都夠了,玄黃之光最為沉重凝練,乃是煉制保命法器最好的材料。
旁邊一位魔道弟子卻眼神一亮,道:“我跟你換!”
他掏出一小截石根,乃是之前挖出來的:“這截萬古空青雖然火候才堪堪夠了。但也比你這巴掌大地黃古玉要珍惜,你需補給我一些東西!”
“可是最善洗練根骨,能讓人身輕如燕,改易體質可助煉罡的萬古空青?此物倒也換得……那我補你五十滴酆泉,可助你洗練魔頭的戾氣煞氣。”
大家一路走來,歷經生死,縱然是道魔之間,道佛之間,乃至中土海外的隔閡也都漸漸去了。
一群小輩弟子,便偷偷做起交易來。
燕殊他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他們自己都在和魔頭廝混,也說不得什么。
而且如今只是這些天材地寶,并不入他們眼中,真遇到了心儀之物,他們也不吝于與他人交換。血海老魔便發現了一簇青銅箭頭,帶著血銹。
數萬年來的那一絲血煞之氣,也未曾散去。
血海老魔伸出舌頭舔了舔血銹,不顧旁邊道門弟子惡心的神色,幽幽道:“看來西王母國果真發生過一次慘烈的戰爭,這一絲血,有一種神魔后裔的味道。”
竺曇摩伸手,在老魔頭嫌之不急的目光下,討來一枚箭頭,隨即以他心通與通天箭頭交感。
良久,才道:“此箭所傷,乃是天人!”
天人?
血海老魔,包括燕殊,廣寒宮、大光明宮兩位陽神都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天人,乃是佛門所言化生而成的生靈,亦是神魔的后代,天界的原住民,昔年幾番神庭破滅,那些神魔和后代散入天界,漸漸成了天人族群,以天界和地仙界關系之復雜,他們這些地仙界的土著,自然對天人沒有什么好感。
靈恭笑道:“說起來,西王母國也是天人之國,乃是西王母神庭之中的神魔偷偷與昆侖腳下的凡人、仙人生出的后代。”
“可惜還是打不過仙秦!”林明修笑著接過話道:“我本以為西王母國是仙秦所滅,但現在看來,在仙秦覆滅此國之前,便已經外憂內患!”
外憂自然是這沾染了天人之血的箭頭,內患卻是那些遺跡建筑之中,年代越靠近的,代表西王母國古圖騰的‘虎’,就越少,她們開始大規模銘刻仙人、神只的雕像,越來越失去之前青銅雕塑的古樸猙獰之意。
銘刻的壁畫、浮雕也越來越浮華!
但越是浮華的遺跡,被摧毀的越嚴重,許多更古老的遺跡更是在它們被摧毀后,才因此暴露出來。
再往上走,凝固的遺跡規模越來越大,也終于開始出現生命的痕跡。
“好大一片陰風草!”
“見者有份……”
“這里有一條暗河,河水靈氣真足,我看見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這蠑螈雖然只有拇指大小,但背有金線,血脈極其不凡,無論用來合藥還是配種,都是極品!”
兜率宮的弟子頗有些樂不思蜀了,許多珍貴的靈藥材料比比皆是,大量與地仙界完全不同的靈種出現。
每一種,對于他們這種精通煉藥的門派來說,都極為珍惜。
大家走到這里,自然不會為這點東西打起來,如今大多數人只想平安回去,僅僅是這里的一番收獲,便足以讓他們的修為推高一兩個境界,便是道心魔性,經歷這般種種,也都打磨充足了。
一時間,倒是有些和睦相處,眾人喜氣洋洋的氛圍。
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燕殊突然一彈劍匣,匣中飛劍長鳴,為眾人示警,卻是察覺到了前方的黑暗中有人。
一只拐杖敲了敲地上的青石,盲眼的老龍一身陳舊的衣袍破破爛爛,宛若乞丐。
那幾只雜血老蛟,色變道:“瞽老!”
那盲眼的老龍咳嗽了兩聲,幽幽道:“果然是你們?沒想到你們先一步來到了這里?嗯?傲戾呢?他殺了族中的小龍,在我這里受刑,莫不是跑了?”
老蛟乖乖俯首道:“瞽老,傲戾已經死了!”
盲目的老龍身后,一尊威嚴的龍王緩緩走出,掃了一眼眾人,這些未成元神的各派后輩,雖然都是前途無量的真傳,但都不被他放在眼中,唯有幾位陽神真人,讓他微微注意了一下。
“傲戾死了?”龍王微微沉吟道:“那就說說,你們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是如何來到這里的吧?”
他看了看緊張的眾人,輕蔑一笑:“我等駕馭龍城撞入這金鰲背上,頗有幾分驚險才落到了這里,看來上面那株不死神樹吸引了不少人,你們更是領先一步,進入這地宮之中。說說……發現了什么?”
幾位老蛟戰戰兢兢道:“稟告我王,我等并非是從上面下來的,而是從下面上來的啊!”
龍王傲廣法神色一沉,金黃的龍目掃過眾人,凜然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軀殼,讓眾人的神魂猶如冰水洗過。
“魔道、道門……”
“嗯?”
竺曇摩手托金缽,笑盈盈的從后面走上來,這一刻,龍王終于色變,硬生生道:“沒想到,竺曇摩菩薩竟也有興趣混在一群小輩之中?”
“貧僧那一場黑暗之后,卻是失去了許多記憶,流落此島,意外遇著他們也是一種緣分。”
竺曇摩笑的很溫和,雙手合十,道:“不知龍王對那一場黑暗,可有什么記憶?”
龍王硬邦邦道:“哼!本王與同族合力祭起龍城,雖未曾察覺什么,但也沒被那黑暗中的詭異暗算,闖入另一窟后,便進入了這里!”
燕殊和竺曇摩對視一眼,確定了龍王應該也感染了魔道智慧,只是他還未察覺。
龍王一直在觀察眾人的神情,看到一眾各派真傳靈機充沛,目光之中透出種種磨礪過后的透徹,而且許多人竟敢直視他,心中去了許多對元神真仙的敬畏。
當即心中微惱,他看了一眼竺曇摩手中的金缽,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什么。
給了身后瞽老一個眼色后,他便一步一步,向著竺曇摩走來。
同時露出笑容,道:“菩薩流落此地,一路上看來是遭遇了不少波折,不知可有恙在身?為何靈寶金缽,竟不能祭起?”
竺曇摩心中嘆息一聲,知道此龍看出了什么,想要對自己等人出手。
他暗暗示意燕殊,唱了個諾道:“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貧僧未有大恙,只是陷入那片黑暗之后,忘了些什么,一時間禪心蒙塵,故而苦行磨礪。讓龍王見笑了!”
瞎眼的老龍似乎對龍王說了什么。
老龍頓時臉色一變,道:“既然菩薩金身蒙塵,如何還如此大意的在外行走,不如入我這遠古龍城之中,稍稍坐鎮一二,也好打坐修行,恢復道行!”
說罷,那古樸的石城被他祭起,門戶大開,儼然一副請君入甕的樣子。
老龍掃視眾人:“諸位也可以來我龍城之中坐坐!這里皆是各派真傳,我龍族要不好生招待,各派豈不以為我無禮?”
靈恭微微沉吟,搖頭道:“既然龍王能闖入此地,我各派的前輩應該也都無恙,這不死神樹乃是島上第一顯眼之物,我等上去,說不得還能遇上本門師長,就不叨嘮龍王了!”
“哈哈哈……”龍王大笑搖頭道:“你們怎么如此天真?既然來了,還想走不成?”
燕殊平靜道:“這么說,龍王是想留下我們?”
“那也要你們有本事走才行!”
龍王全然色變,一股壓制不住的傲氣凌壓眾人,以元神之尊,渾然沒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血海老魔桀桀怪笑,廣寒宮和大光明宮兩位陽神亦對視一眼,顯然準備合力出手,就連那幾只雜血蛟龍也張口欲言,但龍王積威極盛,讓他們不敢開口。
看到一群元神之下的螻蟻如此傲慢。
龍王只是睥睨視之,覺得他們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