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行宮之中,劉駱谷睜開了眼睛,他渾身的筋骨經脈都被那一聲雷音震碎,如今是半點反抗之力也沒有。
一個只有西瓜大小的金童子,一蹦一跳的跑到他身后,用一根淡黃的絲絳將他捆住。劉駱谷縱然被擒,也依舊沉得住氣,用心去打量四周,他只看了兩眼周圍用來照明的鮫珠,帶有靈光的金銀器皿,以及雕梁畫棟的裝飾花紋,便判斷出了自己所在何處。
“這里是梨園行宮!”
頭頂的鮫人明珠,乃是南海國的貢品,能牽引月華日精之氣,化為明光。比起市面上尋常的鮫人珠、夜明珠,勝過不知凡幾。
南海國進貢過三次,也唯有二十四年前的那一次,才有如此的品質。
而那一次進貢的鮫人明珠,一共三百六十余顆,都被用在了大明宮、東宮、興慶宮、梨園行宮的裝飾之中。
而那些金銀器皿更是宮中禁器。依照唐律,唯有一品以上,才能用承露日精法禁渾金玉器之物,六品以上,才能用承露月華法禁渾銀器之物。
金銀器皿論起靈氣并不如靈玉器皿,但卻有一樁好處。
便是金器親近日華,銀器能匯聚月華。
前漢有承露臺,以萬年靈香柏為殿梁,清空靈石為臺基,匯聚長安龍脈地氣。又以炎陽金精,皓月霜銀,紫霞銅精鑄造金莖,高三十丈,上有玉魄精英所雕塑的仙人,掌捧銅盤玉杯,以承九天甘露,日月精華,即承露盤。
承露盤以太陽金精,太陰銀魄,首山赤銅鑄造,乃是猶如日輪一般金銀銅三層的圓盤,亦是一樁靈寶。
承露臺匯聚長安領袖九州的龍脈地氣,滋養清空靈石,受萬年靈柏香氣蘊養,乃生地脈靈乳。
產至帝下之都,西昆侖的玉魄精英,能凝聚九天靈露。
而靈寶承露盤,則能匯聚日月精華,凝聚日珥流漿。
日之珥食,帝月流漿,具是天地造化的最頂尖的外藥。金莖抽取承露臺凝聚的地脈靈乳,玉魄精英所雕塑的仙人滴落九天靈露。
乳白色的地乳和純青的天露,混合日之珥食,帝月流漿,在后天靈寶承露盤中受天地祭煉,便能化為仙露,在盤中粒粒分明,宛若靈珠。乃是相當于錢晨所煉三轉金丹的靈藥。
一滴仙露,便能叫人有機緣,結丹上品。
更是天地造化,毫無雜質,就算是元神真仙,也能用其來修煉,仙漢承露臺每日凝聚仙露淺淺一盤,四百九十滴,乃供仙漢武帝,朝堂群仙修行所用。
每當神州地仙界鐘靈毓秀之日,諸如中秋,元旦,承露臺更能孕育滿滿一盤的仙露,勝過錢晨如今的全幅身家。
也就是在漢末大劫之時,承露臺崩毀,靈寶承露盤不知所蹤,不然太上道的元氣丹道,在仙漢時人看來,也就一般般吧!論起來,靈寶承露盤才是世間最頂尖的元氣丹爐,不需人來煉丹,而是以天地自然,日月輪轉為丹師,孕育仙露。
莫看錢晨的本體,樓觀道傳承至寶——太上道塵珠名聲極大。
實則若是把太上道塵珠和仙人承露盤放在一起,哪怕沒有承露臺的加持,世間九成九的修道人,都會選擇后者。畢竟仙漢一朝,仙人承露盤不知造就了多少元神真仙。
此時夕陽西下,天上隱隱顯現一輪明月。
行宮之中,以承露日精法禁祭煉的金器之中,都出現了淺淺的一層露水。靈露在鮫人明珠下,浮動著一層淡淡的金光。
此時當是行宮中的侍女,將金器中積蓄的露水收走的時候。
劉駱谷也是注意到那兩位侍女的服飾打扮,才確定了這里是梨園行宮。
在等待鐘馗來前,錢晨正在替百里奚救回來的女子檢查傷勢。
大黃雞從門外溜達進來,它聞著日精之氣的味道,就飛到了放著日精法禁金器的臺子上,低頭就要去啄里面的日露。
寧青宸連忙抱它起來,小聲道:“莫要頑皮……這些都是有數的!不要讓兩位姐姐為難……”
兩位梨園宮女聞言,抬頭對寧青宸淺淺一笑。
采集好日露的宮女,轉身捧來一尊玉瓶,小心的傾倒出里面儲藏的月露。
銀色的月露和金色的日露混合,卻化為無色清水一般的靈露。
整個行宮,鮫人明珠牽引偌大的一片日月精華,每日也就凝練如觀音手中玉凈瓶一般大小的一瓶靈露。
兩位宮女將靈露分為幾盞,貼心的放到了幾人的身旁。
司馬承禎毫不客氣,抬起茶盞,就灌了一口下去,巴扎著嘴道:“喝他李家的一點水怎么了?我為長安奔波勞苦,差點連陰神都廢了,難道連他家的水都喝不得嗎?”
他小心的看了錢晨一眼,發現錢晨毫無反應,才繼續大方道:
“大家別在意,就和到了自己家一樣!”
司傾國面色古怪的瞟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應該感覺生氣,還是丟人。她靜了靜心,拋去了那些無謂的因果,感覺心里,還是覺得丟人更多一些。
畢竟她又不是李家人,卻和這厚顏之人是同姓親戚。
最氣的還是她想不明白,這正一道怎么會出了這么一個又弱小,又丟人的天師?比起她父親陶天師的威嚴霸道來,當真是天上地下。
旁邊的李龜年面無表情道:“算從我的份例里出!”
司馬承禎笑道:“你的份例,你還有什么份例?今日要是沒有我等,待到長安傾覆,這些東西……”
他一拍桌案,靈泉金盞銀盤一齊跳動。
正在為錢晨倒水的宮女很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
司馬承禎卻只看著李龜年,氣沖沖道:“這些金銀法器,美玉錦緞,盡是那邊郡叛軍,天魔安祿山的享用。什么內庫儲藏,什么有數的成例,今日之后,都不存在任何意義!”
“你李龜年,若是不死在魔劫之中,也只能流落天下,做個山野閑人,落魄樂師。余生再來懷念長安的繁華吧!”
他言語之中很不客氣,顯然對李龜年先前不肯相助,心中有氣。
李龜年沉默不言。
而此時鳳師已經掙脫了寧青宸的懷抱,得意洋洋的用著靈露,配合著玉食丹吃了幾粒。靈露之中的陽和之氣,叫它眼睛里的金光都濃厚了一些,化合玉食丹的靈氣,它嫩黃羽毛都鍍上了一層金光,愈發金燦燦起來。
錢晨看著它嫻熟的湊上來,身邊金銀童子一人捧著一盞,在那里小口啜飲,總感覺缺了些什么。
錢晨回頭一想,原來是耳道神這廝沒有搶食。
“沒有那廝在耳邊聒噪,還真感覺缺了一點什么!”
念著耳道神還在趙景公寺為他辛苦繪畫,錢晨將剩下的靈露灌了一葫蘆,雖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若是那小東西知道了,金銀童子和鳳師幾個都有,而它卻沒有,必要吵鬧,。
錢晨也就順手給它捎帶上一份。
鳳師那里更過分,已經盯上了孕育靈露的金銀法器。它尋了一個金盞兒,眼光倒是不錯,找到了禁制層次最高的那一盞,直接叼在嘴里,轉身就遛到了寧青宸的懷里。
寧青宸面對這只大黃雞在線丟臉,越發無力。
氣的把金盞兒奪下,將大黃雞抓在身邊看管。
司馬承禎卻眼睛一亮,笑道:“這里的東西都上了庫房的名冊,而且檔次太低了!畢竟只是行宮所用。待到今晚破了魔劫,事情平定,我去內庫里給你尋一個更好的雞食盆來。”
“我記得宮里賜給安祿山的好東西多,等到度過了魔劫,都給他順走!”
司馬承禎憤憤道:“我堂堂道門天師,都坐不上蘇工的真符寶輿,皇帝卻賜給了安祿山一架。害得我突襲的一擊未能得手,反被安祿山所算……這敗家玩意。”
“留給他都是浪費!”他轉頭對錢晨道:“道友你說是吧!”
錢晨卻有些愕然:“這事,你問我?”
司馬承禎帶著一絲討好,笑道:“幾位道友有沒有什么想帶走的東西,但凡內庫里面有的,都不要和李家客氣。”
司傾國思索了一番,還是忍不下那口氣,道:“我要一副儀仗車架!不能比這副差了!”
燕殊歪歪腦袋:“給某家準備一些好酒和煉劍材料便好。”
寧青宸有些羞澀,低聲道:“這不好吧!”
錢晨倒是拿著李唐的內庫充大方,笑道:“沒事,我也準備順一些靈材靈藥走,這些東西就算不毀于魔劫,也算李唐、玄帝對我們的酬勞……”
“算孝敬!”
司馬承禎心里默默道。
有了這位大佬準許,他就不用忌諱李唐頭頂上的人了!到時候,當年大唐立國時,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侵吞正一道的法器、寶藏,全都給他還回來。還要超級加倍。
經歷這次魔劫,他算看清楚了。
道門還得有自己監察天下,防備魔劫的勢力。
道院還是得立,讓朝廷亂搞,也只會便宜了魔道。
這次,就要趁著大佬過去之身默許的機會,占他李唐的油水!把道院重立的資源,都順出來!
寧青宸鼓起勇氣壓住自己的羞怯,微微轉身低頭,不敢直視眾人。她手指不自在的揉著衣角,低聲道:“我要幾件隨身的法器就好……”
這聲音細若蚊吶。
錢晨搖頭道:“到時候多拿點……別客氣,就硬拿。給寧師妹按照太真妃的用度,什么都準備一份。”
對于玄帝,錢晨心里也是有點氣的,不會搞平衡,玩權術,就不要硬搞。這回玩崩了。還得自己來收拾首尾!
司馬承禎心中驚喜,有這句話,他哪會和內庫客氣?
連忙道:“謹遵圣人旨意!”
李龜年在旁邊,還以為是那枚‘如太上諭’法印,才叫司馬承禎如此稱呼。聽著幾位道門高人,像一群土匪強盜一樣,把大唐的內庫都給安排了。心中也是十分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