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兩覺:、、、、、、、、、
且說那元軍將領,名喚亦卜剌,其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相粗魯,氣勢雄壯……他往那兒一坐,便好似一頭穿盔帶甲的大黑熊,讓人看著都心頭發顫。
此刻,亦卜剌將眼前這四條眉毛的中原小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耳中又聽得其無恥之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亦卜剌居高臨下、氣焰囂張,開口就直球嘲諷道,“我手下們說你武功不俗、十分難拿,我還當是什么英雄人物呢,這才讓他們綁來給我瞧瞧……沒想到,卻是個貪生怕死、見風使舵的小人。”
孫亦諧何許人也?這種程度的嘲諷在他看來那就是風暴中的一個屁啊;你今兒就是找上千人來圍著他罵三四個時辰,他都只當耳旁風,第二天起來又是美好的一天。
因此,這會兒孫哥仍然是眼神堅毅、毫不臉紅地應道:“將軍此言差矣,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憑我孫某這一身本領,若在此為了一點無謂的虛名和氣節而枉送了性命,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哦?”見對方面對羞辱仍氣定神閑、對答如流,亦卜剌倒是起了興趣,“你這小子,臉皮還真是厚啊,那我問你……”他頓了頓,“你都有些什么本領,便敢放此大言?再者,你本領那么高強,怎么就落到我手里了呢?”
這邊不怕他刁難,就怕他不問,你敢問我就敢吹。
孫亦諧道:“將軍,我那本領,自不僅限于武藝,畢竟一個人的武功再高,也有力盡之時,就比如今日,在下以寡敵眾,縱然武功高強不也一樣成了將軍的階下囚嗎?”
他說到這兒,還故意來了個長停頓,賣了賣關子。
隨后再道:“要說大丈夫真正的本領,那還得是像將軍這樣……運籌帷幄、攻城掠寨、決勝千里之外。”
“呵……”亦卜剌冷笑,不過并沒有再去點破對方順勢拍馬屁的行為,只是道,“那你的意思……你還會統兵?”
“在下的確略知兵法。”孫亦諧回完這句,還不忘補充道,“當然了,我那幾下子,自不敢與將軍相提并論。”
“你說了那么多……”亦卜剌說著,站了起來,踱步道,“無非還是想讓我放你一條生路……”他停下,瞥了孫亦諧一眼,“不過我也確實佩服你,你為了茍全性命,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這是實話,亦卜剌也不是沒審問過朙軍的細作,反正俘虜大抵就兩種反應嘛:第一種就是拒不配合,到死都保持沉默或是干脆破口大罵;第二種就是在死亡威脅下拼命求饒,知無不言。
但像孫亦諧這樣,一點都沒失態,還再三要求投敵的,他是真沒見過。
“我要沒猜錯,你根本不是朙軍的人吧?”亦卜剌緊接著就道。
“將軍明鑒,在下乃中原武林人士。”孫亦諧見對方自己把話說到這兒了,便趕緊順坡下,“今日只是被奸人陷害,誤闖了將軍大營,這才冒犯了虎威。”
“奸人?”亦卜剌想了想,“你是說……跟你一起被發現,然后成功逃走的那個?”
“不錯。”孫哥編這瞎話時,那叫一個兩眼放光,咬牙切齒,“此人名叫黃東來,平日里與我稱兄道弟,我也以誠相待,不料這廝其實暗藏禍心,一直想要除我而后快……今日他以到關外尋寶為由,將我誆騙至此,然后自己靠輕功跑了……他這是想借將軍的刀殺人啊!”
亦卜剌這人外表魯莽,實則粗中有細,他靜靜聽孫亦諧把這段話說完,期間非常仔細地察言觀色,然后他就感覺吧……眼前這小子講得情真意切,一點都不像撒謊。
而且,他還有另一個依據,那就是……
“對了,將軍。”孫亦諧這時便準備挑唆對方自己把那個依據說出來,“您……是怎么看出我并非朙軍細作的?”
“呵……”亦卜剌輕笑道,“那還不簡單,當兵的誰不知道,咱們元朙二軍,素來只有‘俘虜’,而沒有‘降將’,也就你這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才會對我說出‘追隨左右、任憑差遣’這種話。”
此處亦卜剌所言,是基于這個時代元朙雙方交戰時的一種“默認規則”,即“反正大家都不會徹底信任一個來自外族的降將,所以干脆大家都不要用抓來的降將,如果抓到了敵將,要么就直接殺了,要么就作為俘虜養著,將來可以用于交換自己這邊被抓的將領”。
“原來如此。”孫亦諧道,“將軍果然心思縝密,三言兩語便看破在下身份,在下佩服!”
這就是孫亦諧要的效果,因為這世上最好的欺騙就是讓被騙人的認為事情是他自己想明白的。
“哼!”但亦卜剌這時又頓時面冷,“油嘴滑舌,別以為你這樣吹捧幾句,我就真信你了……說到底,哪怕你不是朙軍,你也依舊是個漢人,你怎么可能真心投靠我大元,轉而去對抗朙軍、對抗你的同胞?”
“呵……”這下,換孫亦諧冷笑了,“這將軍就有所不知了……”他微頓半秒,又一次面不改色地撒謊道,“其實我是個日本人。”
兩日后,元軍大營。
這是孫亦諧在這兒打雜的第二天。
前天夜里他的一通忽悠還是管用的,亦卜剌真信了他是日本人。
當然,孫哥能冒充成功,除了靠幾句蹩腳的、但一時間也的確沒人可以揭穿的日語之外,主要還是依靠他去年走東瀛時積攢的那些當地見聞。
亦卜剌自己雖是不懂這些,但元軍之中也有博學之士,亦卜剌當即就召了幾位謀士過來跟孫哥“對賬”。
而那些謀士呢,對日本的情況也只能說是略知一二,畢竟他們沒有親自去過,信息來源主要靠典籍和通信。
結果,孫亦諧所講的情況,不但能跟他們掌握的信息對上,還更加詳盡和有時效性,那他們自然就給了亦卜剌一個“看來此人的確對日本非常了解”的答復。
那這么一考慮的話……此前孫亦諧號稱“被黃東來暗害”這茬兒其實也可以對上了;按照亦卜剌的推斷,恐怕那個姓黃的就是因為發現了他的“表面兄弟”是個日本間諜,這才動了下手的念頭。
不過即便孫亦諧的說法都能圓上,他在亦卜剌的心目中,也不過就是一個“武功不錯,且在中原混了很多年的日本人”而已。
其他像什么“通曉兵法”之類的,都是他自己吹的,沒必要當真。
權衡之下,亦卜剌便安排他去當了個打雜的。
這說白了就是想再觀察他一下——如果他是真心投靠,且確有本領,那也不用太久,便會有出頭的一天,而如果他趁機跑了呢……那就跑了唄,本來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要當那種吃閑飯的俘虜,高低得是個偏將,他算啥呀?
甚至可以說,亦卜剌有八成把握,這廝是會逃跑的,他也不介意這人跑了拉倒,因為他確實將其當成了無關人士。
可亦卜剌也沒想到啊……
兩天過去了,孫亦諧還是老老實實在軍營中打雜,并沒有逃走的跡象。
而他留下的原因,也很寸。
就是那晚,孫亦諧被松綁并打發出亦卜剌的大帳之際,他還在往帳外走呢,后面的亦卜剌就已經開始跟謀士們討論起軍情來了。
當時亦卜剌是覺得,反正都把謀士們叫來了,就順便開個小會吧,然后他就用按理說孫亦諧根本聽不懂的蒙語(這個時期的北元貴族漢語都極好,所以之前亦卜剌都是用漢語跟孫亦諧交流)跟謀士們聊了起來。
但我們都知道,這時候的孫亦諧是剛從歐洲回來,身上的翻譯術法還沒失效呢,再加上他現在內功不錯,對耳功也有一定加成,這便讓他在走出軍帳、慢慢走遠的過程中,成功把對方接下來的幾步行軍計劃聽了個大概。
這么一來,本想連夜再逃的孫亦諧,頓時又改了主意。
保命固然重要,但在這兵臨城下,將至壕邊的危局之中,眼下自己的性命已暫時無虞,又有潛伏下來搞事的機會,何不利用起來呢?
于是,他就順勢留了下來,干起了亦卜剌給他安排的打雜活兒。
這日正午,孫亦諧剛洗完了一批碗,就聽得營中一陣鼓噪,他溜過去一瞧,發現原來是一群人圍在一起摔跤呢。
此時,人群圍出的土圈中,一名光膀大漢剛好將自己的對手放翻,并振臂歡呼起來。
此人,乃是亦卜剌手下的一員偏將,名喚昆都力,其個頭兒愣是比亦卜剌還要大上一圈,堪稱天生神力。
平日里這昆都力就好兩件事,一是大白天就開始吃酒,二就是跟兵卒們玩摔跤。
亦卜剌對這部下的“愛好”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昆都力確是一員猛將,且非常聽指揮;他幾乎是一名完美的“有勇無謀型武將”,你讓他打哪兒就打哪兒,哪怕是那種八成會送死的硬仗他也會毫不猶豫、或者說渾然不知地頂上去。
反正吃酒、摔跤,都不影響他上戰場的戰斗力,至于偶爾摔傷幾個士兵,那就更不算什么了。
故而,在沒仗的日子里,昆都力吃飽喝足并且跟兵卒“打成一片”的這種摔跤比試,也成了亦卜剌這支軍隊的日常。
某種角度來看,這也算個不錯的娛樂活動,還能提升士氣。
“哈哈哈哈……還有誰?”轉眼,昆都力又贏下一局,他大笑著放完這句話,便走向土圈邊緣,拿起了一名小兵遞來的大碗,又悶下一碗酒去。
周遭的兵士們也都紛紛拍馬相贊,什么“將軍神力,我等實不是對手”啦,“將軍百戰百勝,天下無敵”啦……也都是些套話。
說白了,這些人拍馬屁也是沒辦法,不這么吹,說不定下一個就要點名到自己頭上了。
而就在此時……
“不如……讓我來試試?”一個很有特色的嗓音忽然自人群后方響起,讓現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