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不斷旋轉的水藍色光團,伊芙再次沉默了。
祂低垂下眼瞼,但神情卻沒有露出太多的意外。
在超脫賽格斯宇宙之后,在看到剛剛的研究員記錄之后,對于這個結果,祂就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了……
這個光團……恐怕才是真正的“藍星世界”。
輕嘆一口氣,伊芙沉入意識。
神魂之中,藍色的光團不斷閃爍,與眼前的光團頻率一模一樣。
在伊芙的感知里,藍星宇宙的一切從未如此清晰,但又從未如此遙遠……
清晰的是站在這光團前,祂就算是不沉入意識,連接到神魂中的另一個光團,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藍星發生的任何事。
遙遠的是祂已經知道,那個祂曾經能夠通過網絡世界聯系上的模模糊糊的世界,真的只是個網絡世界……
現實很殘酷。
藍星上所有的人,其實都在這里沉眠著。
所謂藍星世界,不過是沉睡的人類在超級智腦的輔助下,共同編織的一場夢境罷了。
身在夢境中,不知真實。
哪怕是伊芙,竟然也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尼歐曾經將收集的本源法則存儲在這里,而本源法則干擾了祂的判斷。
或許這就是燈下黑吧,伊芙一直潛意識地認為藍星就是真實的藍星,甚至都沒有專門探查過,而根據就是自己穿越前的記憶,但現在看來……就算是祂的記憶,或許也是假的。
伊芙輕嘆一聲,伸出手觸碰向那個光團。
光團綻放光芒,伊芙則再次聯系上了“藍星世界”……
祂“看到”了別墅里,開開心心穿上睡衣鉆入潛行艙的小咸喵,祂“看到”了手挽著手,一起在糕點店里吃糕點的耶耶和奈奈,祂看到了李牧、看到了德瑪西亞……等等等等,祂看到了游戲里所有存在,或者不存在的人。
不過,唯獨沒有看到記憶中的家人。
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祂的記憶,真的是假的。
不過,這一次伊芙并沒有停止,祂繼續追溯,終于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祂看到了夢境之后的真實。
幾乎每一個“藍星世界”上生活著的人,都對應著一個現實里的冷凍倉。
而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伊芙同樣發現,一些夢境中的人并沒有現實里的軀體與之對應,而這些人……是真正的“夢境數據”。
這些人在夢境中與其他正常人沒有區別,不過,他們卻有一個共通點,那就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進入過《精靈國度》里。
想想也是,沒有意識的數據,又怎么可能被伊芙將意識拉入賽格斯世界?
這些“人”……恐怕是夢境世界為了補充世界觀,去除違和感而添加的“NPC”。
伊芙并沒有停下來,祂繼續動用神魂力量,進一步將這里的冷凍倉和藍星夢境中的人物一一對應。
很快,祂又發現,除了那些藍星夢境與現實冷凍倉中能夠一一對應上的人之外,還有共計734242個冷凍倉,沒有夢境中人與之對應。
他們的冷凍倉已經沒有反應了。
換句話說,里面已經沒有了生機……
他們,已經死了。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數字,因為截至目前,伊芙從藍星宇宙拉過來的人類靈魂數量,是734241人。
與這個數字僅有一人之差。
當然,如果加上伊芙本人的話……
那就一模一樣了。
伊芙沉默了一瞬,繼續追蹤起來。
祂的意識掃過整個設施,掃過那一個個已經沒有生機的冷凍倉……
每一個沒有生機的冷凍倉里,都依舊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副再也沒有生機的軀體……
而那些軀體的容貌,與轉生的玩家都能一一對應。
不過,唯有一座,空空蕩蕩。
伊芙停了下來,朝著那唯一的一座空倉走去。
那是處在最顯眼位置的一座冷凍倉。
倉前地面上,還散亂著幾張殘頁。
那是遺落的記錄殘頁。
輕吐一口氣,記錄殘頁輕輕飛起,展現在伊芙的面前。
那依舊是尼歐留下的。
殘頁上的記錄很是凌亂,通過那潦草的字跡,能夠感受到記錄者劇烈的情緒起伏:
“沒有時間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長久的沉睡已經給人們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哪怕是身體機能衰敗的速度延緩到最慢,意識運轉降低到最低的四分之一,最多再有一千萬年,恐怕他們就將陸陸續續死去……”
“一千萬年……一千萬年……一千萬年!”
“現在連最后的希望世界樹的種子都枯萎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我又能做到什么?!”
“克隆艙已經徹底壞掉了,各種實驗設施更是早在第一個宇宙之后就開始陸陸續續毀損,就連自動修復機器人也損壞了,一千萬年之后……什么都沒有了!”
“尼歐啊尼歐……為什么你當初不學習一下高等機械工程呢?!”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一千萬年后死去……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最后的宇宙破滅……”
“不!尼歐!振作起來!”
“如果這個時候你都絕望了,那么才是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想想你的身份!想想你的使命!”
“你是聯合國最天才的科學家!你是一代青年公民的心中偶像!你是連超級智腦都認可的最佳救世主人選!”
“不要放棄!不要放棄!如果這個時候連你都絕望了,那么就什么都沒有了……”
“不……”
“有希望!我還有希望!”
“給我足夠多的時間……我可以讓它以另一種方式活過來!也可以讓大家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去!”
“法則的力量……我可以利用法則的力量!”
“既然它只剩下軀殼,那我就給它一個靈魂!”
“既然大家的身體快要不行了,那我就給大家創造新的身體!”
“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能拯救……一切都能拯救!”
“不……還不夠……”
“它本身就是催生出來的……哪怕是成功復活,恐怕也無法走出最后那一步……”
“它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靈魂……一個足夠支持世界樹超脫的靈魂!”
“而且……還需要是一個不受藍星宇宙本源法則污染的靈魂!”
“對了!或許我可以這樣……”
凌亂的記錄結束了。
伊芙收起殘頁,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片刻后,祂鼓起勇氣,看向了最后那座空空蕩蕩的冷凍倉。
倉門上,用中英雙語寫著使用者的名字——
“李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