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池棠起來看到坐在堂屋喝粥的朱弦時,愣了一愣,一邊接過侍女遞來的泡水柳枝,一邊隨口問道:“你回來了?”
朱弦抬頭瞪她一眼:“我不能回來?”
池棠正嚼著柳枝,聞言忙搖了搖頭。
昨日爹爹誤以為朱姑娘欺負她,不由分說將人扔了出去,朱姑娘本來就脾氣大,當場將爹爹大罵一頓后跑得無影無蹤了,她都來不及解釋。
現在看來,應該是爹爹聽了她的解釋后向朱姑娘道歉了。
朱弦被她兩頰鼓鼓的模樣逗笑了,笑完又哼了一聲,道:“我這人心軟,一看你爹跪下哭求原諒,就勉強放過他這回了。”
池棠吐掉柳枝,怒瞪道:“你胡說!”
朱弦樂了:“知道我胡說,你認真個什么勁兒?”
池棠還是生氣:“你要再拿我爹爹開玩笑,別怪我趕你走!”
朱弦笑道:“你趕我走?我可是你爹說了一籮筐好話請來的,你憑什么趕我走?”
池棠黑著臉道:“我不憑什么,我爹要是不同意你走,那我就自己走,反正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朱弦看她真生氣了,忙軟了語氣來哄她:“好了好,我不開你爹的玩笑了,我們池太守英明神武不容褻瀆,我再不亂說了!”
池棠哼了一聲,這才接過巾帕擦臉。
擦過臉后,還是余怒未歇,看也不看朱弦,冷著一張小臉坐到桌旁,拿起湯匙,目光不經意瞄過朱弦面前的粥碗,一愣,問道:“你這是什么?”
白瓷粥碗中還剩了一半,粥是乳白色的,間雜幾粒紅枸杞,仿佛還有燕窩,散著一股甜香,很是誘人。
一說這個,朱弦又得意了,道:“這是你爹特意讓人為我準備的牛乳燕窩粥,吃了美容養顏的,尤其養膚!”
池棠顧不上饞了,狐疑看她:“我爹特意為你準備的?”
朱弦笑嘻嘻道:“這次我可沒騙你!昨兒你爹是來找我道過歉,但是道歉不能只有說說而已吧?”
“所以你就要了一碗粥?”池棠驚詫問道,朱姑娘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當然不是!”朱弦斜了她一眼,“你爹說了,以后給你準備的吃食,也一樣給我準備一份!”
“你說真的?”池棠大驚失色。
爹爹給她的東西都要同樣給朱姑娘一份,那她在爹爹那里就不是獨一份了……
哎……好酸啊……
“當然!不信你去問你爹!”朱弦瞥見她面有不忿,心里頓時舒暢極了。
事實上,池長庭只干巴巴地說了一句“方才誤會姑娘了,特來致歉”就結束了,一句好話都沒說,當然后面條件也都任她開就是了。
這種男人,哼!也幸好有副好皮相,否則誰稀罕他?
池棠當然不至于跑去問池長庭這種事,不過她自己想了想,覺得也應該是真的。
爹爹昨日得罪了朱姑娘,不過賠點吃食,他是不會在意的。
可她有點在意……她不是獨一份了……
池棠懨懨地垂下腦袋,正要喝粥,門外卻跑進來一名侍女,神色不安道:“太子殿下派人傳喚朱姑娘。”
朱弦原本是想拒絕的,但是奉命來請她的東宮侍衛很誠懇地說,關于穆鴻命案,還有些問題需要問朱姑娘,朱弦便跟著走了。
池棠也沒在意,顧自坐回去繼續用早膳。
吃飽起身時,侍女又進來回稟,神色比更加不安:“有兩位東宮侍衛求見姑娘。”
這么巧朱弦剛走,就有人來找她,池棠也有點緊張,問道:“有沒有說什么事?”
侍女道:“只說來探望姑娘。”
探望?
池棠突然想起昨天來探望過一次的嚴侍衛,問道:“其中一位是不是二十歲模樣,高高瘦瘦,長得很好看的?”
侍女點頭:“是,還有一位矮了一個頭,更瘦一些,一路說著話走過來,站定了也一直沒停過。”
池棠面色一松:“快請他們進來!”
侍女剛轉身,又聽她急喊:“等等!”
“算了,還是我出去吧!”池棠道。
朱弦不在,她還是不要放男人進來了。
出屋門,扶廊十數步,池棠透過漆成朱紅的門框,遠遠望見了兩人站在門外階下。
其中那個身著綠色官服的,正是嚴侍衛。
他似乎一直在盯著門口看,因此池棠看到他的時候,可能他早就看見了她。
看見她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只是微微頷首示意,隔著十多步的距離,他的雙眸如云遮霧繞,明明情緒是模糊的,池棠卻莫名覺得親切,甚至有種熟悉感。
再走近幾步,池棠的注意力就被拉走了。
從俊逸挺拔的嚴侍衛身上,被拉到了他身旁看起來毫無存在感的灰衣人身上。
看起來毫無存在感,但一說起話來,就存在感十足。
“……商陸不都說了,手心的傷也好了,絕對不會留疤的,他敢騙你嗎?他要是敢騙你——”
“閉嘴!”李儼道。
何必閉得也快,目光機敏地朝池棠這邊看來,沖她咧嘴一笑。
池棠快走幾步出了門,向兩人行了個晚輩禮,甜甜喚道:“何叔叔!嚴侍衛!”
李儼點點頭,開門見山道:“聽池太守說,你手心的傷比較重,現在恢復得如何了?”
池棠主動攤開雙手給他看,笑瞇瞇地說:“沒有很重,已經不疼了,只是還在用祛疤生肌的藥。”
李儼低頭仔細看她手心。
十指張開,如含苞綻放,手掌小小的,肌膚泛著淡淡的晶瑩的粉色。
手紋十分干凈,原本僅有幾條不太明顯的分叉,卻被細小橫生的傷疤切得有些凌亂。
李儼雖然不懂手相,看著也覺得不太吉利,不由皺了皺眉。
池棠看在眼里,安慰道:“這點傷疤沒事的,商大夫說用上半個月藥就好了,不會留疤的。”
李儼點點頭,目光從她手心收回,往她左邊側頸飄去。
細軟的發絲梳了燕尾垂在左肩上,恰巧遮了耳下的傷處,只隱約露了一點紫紅,點在梔子花瓣般的嬌嫩肌膚上,有些刺眼。
池棠不自覺地撫上頸側,摸到一處傷疤,恍然道:“這里是傷得有點深,商大夫說想要完全恢復,少則一月,多則三月。”
池棠有點感動。
嚴侍衛救她出山那天是夜里,這么隱蔽的傷口應該是看不到的,多半是商大夫同他提起過,看來他是真的記掛她的傷。
池棠說完這句之后,李儼只是點了點頭,場面有瞬間的沉默。
一直緊張東張西望的何必瞅準時機,精準地插進來了一句話:“傷口都看過了?探望好了嗎?還有別的事嗎?沒話了?要不咱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