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姑娘一臉天真無辜地反問:“我炫耀了嗎?”
屋里的三名婢女,冬芒、夏輝都認真地點了頭,畫屏則含蓄一些,低著頭假裝沒聽到。
池棠只好轉向顏殊。
“先生以前也不讓我做這些——”顏殊出人意料地說,“他從前也只是讓我學女紅刺繡,半點不讓我操心,只打算著到了年紀就找個好人家把我嫁了。”
“那后來呢?”池棠激動地問,沒有留意屋里三名婢女默默離開了。
“后來我問他,他要是死了,我靠誰去?”顏殊道。
池棠頓時噎住。
顏殊只是那么一說,于她,卻是切切實實經歷過。
有爹爹寵著護著當然沒什么不好,前世她就是萬事不管,全由爹爹做主。
直到她的世界變天之后,才明白過來,被她視作神祗的爹爹也只是個凡人,他縱然想以一己之身為她遮風擋雨,可他也有算不到撐不住的時候。
重活一回,她也想盡自己綿薄之力,為爹爹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府君也好,先生也罷,他們自身出眾,難免自負,你只管這樣對他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他不會不懂!”顏殊道。
池棠干笑兩聲。
道理她也懂,但是如顏殊這樣說話——也太刺激了……
她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要我替你在府君面前說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顏松筠語氣一頓,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不過什么?”池棠追問道。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是阿殊說的?”顏松筠不答反問。
池棠剛一點頭,想了想,又加一句:“我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顏松筠含笑搖頭:“這話是不錯,卻不適合你!”
池棠感覺到了深深的歧視,皺著眉問道:“先生這話是什么意思?”
顏松筠笑道:“阿殊是不是忘了告訴你,在我親自教授她術數文書之前,她的女紅刺繡已經出師,并且自學了我書房里所有的書。”
池棠:……
顏松筠哈哈一笑:“你連自己份內的事都沒做好,還想插手大人的事?”
池棠皺眉想了想,問道:“我有什么份內的事沒做好?”
顏先生仿佛被她的話逗笑了,道:“這么快就忘了?這個月,你身邊的人處理了多少?”
池棠愣了愣,默數一下,答道:“五個。”
錦屏、春曦、秋光,還有兩個小丫頭。
“錦年院里是四個,還有外面的——”顏松筠走到邊上架子旁翻了翻,翻出一本冊子遞給她,“總共一十三人。”
池棠翻開瞄了一眼就合上了,問道:“這些人都處理完了?”
顏松筠點頭。
池棠“嗯”了一聲,又問:“先生說的份內事是什么?”
這次輪到顏松筠發愣了:“這些不都是你錦年院里的事?”
池棠奇怪地反問:“這些不都處理好了?”
顏松筠無語:“那都是你自己無力處理,才由我幫著處理的,你有空管你爹的閑事,不如好好管管你自己身邊的人!”
“我不是把有問題的人找出來交給先生了?還要怎么管?總不見得我親自一個個審問吧?”池棠氣惱道,“先生本來就管著府中人事,難道我爹身邊的人出了問題,不是交給先生管教?”
顏松筠見她雙目圓睜,兩頰鼓鼓,氣惱得很是可愛,反倒笑了,語氣甚是耐心:“府君公務纏身,自然不理這些。”
池棠覺得再說下去她想吵架了。
顏先生的意思無非是她爹有正事要做,所以不用管這些雜務,而她只是個無所事事的小姑娘,把自己院子里的幾個人管好就不錯了。
沒管好自己身邊的人,就去管她爹的正事,就是不務正業。
可對她來說,不是這樣!
對她來說,阿娘的嫁妝少了多少、錦屏對她存了什么壞心,這些都不重要。
她眼下只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讓爹爹平平安安度過前世那個死劫!
池棠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先生說我沒做好份內事,說的是我作為錦年院主人的身份,可我不是只有這一重身份,我最重要的身份,是我爹爹的女兒!”
顏松筠緩緩斂起笑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女孩兒眸光水亮,小手不自覺地捏緊成拳,既緊張又激動。
顏松筠慢慢地點了一下頭,道:“姑娘更看重自己作為女兒的身份,孝心可嘉,令人感佩——”說到這里,他揶揄地看著池小姑娘。
池小姑娘仿佛察覺到了什么,渾圓水潤的杏眸中滿是警惕,仿佛一只豎起耳朵的小兔子,煞是可愛。
顏松筠笑了起來,問道:“所以,上回燕國夫人壽宴上,你有沒有看到合適的新主母人選?”
池小姑娘頓時黑了一張小臉。
顏松筠摸著下巴笑道:“阿棠這么孝順,當然要替府君多考慮考慮,這府里沒有主母,府君又當爹又當娘的,多不容易,你說是嗎?”
池小姑娘輕哼一聲,嘟囔道:“那些姑娘比我大不了幾歲,怎么當我娘?”
顏松筠啞然失笑。
之前說的時候,明明看到這小姑娘一臉抗拒,沒想到還真的留心了。
“關鍵不是年紀——”顏松筠興致勃勃道,“對我們府里來說,作為主母最重要的,是要能同你合得來!”
池小姑娘皺著臉想了一會兒,突然面露驚恐:“先、先生,你、你不會看上陸七了吧?”
顏松筠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池棠看著看著,也知道自己想岔了,不由惱羞成怒,起身要走。
“等等!”顏松筠喊住她。
池小姑娘雖然停下腳步,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估摸是傷到了面子。
顏松筠歇了笑,清清嗓子,道:“你想替府君分憂,無論可不可行,都是出于孝心,父女至親,有什么不能說的?何必借助我一個外人?”
池棠怔住。
“所以你那點事,還是早點跟府君交代了吧,省得他每天著急上火!”顏松筠道。
池棠又是一愣:“什么事?”
顏松筠突然笑得別有深意:“你那簪子,是真丟了?還是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