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了?”云嬌聽到小廝的話,也回過身來。
“把云姌來了。”秦南風看著她:“見不見?”
“我都到這了,九妹妹還打算不見我嗎?”
云嬌還未來得及言語,門口,披著白色斗篷的把云姌便先出了言。
“六姐姐說的哪里話?”云嬌笑了笑:“姐姐到我家來,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又怎會不見?”
秦南風望著把云姌,不曾言語,只是站到了云嬌身旁。
“九妹妹,你不用與我說客套話,也不用跟我周旋,你知道我是為了什么事來的。”把云姌走近了,一臉哀求的看著云嬌。
她嬌嫩的臉被北風吹的通紅,發絲也有些凌亂,發髻上更是什么飾物都不曾帶,顯然是在為自己的母親守孝。
“六姐姐說什么,我聽不懂。”云嬌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她當然知道她來做什么,無非就是想要把連燕茹的尸體給運回來,辦喪事。
可連燕茹生前惡事做盡,此后憑什么還要享此殊榮?
她不配。
“九妹妹,我求你了,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你就讓我把我娘運回來吧,我求求你了。”把云姌上前握著她的手,苦苦哀求:“我保證,只要你答應我,以后你讓我做什么我都聽你的。”
云嬌目視著前方,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但并未言語。
“九妹妹!”
把云姌突然拔高了聲音,身子一矮,直接便朝著她跪了下來:“我真的求你,我跪下來求你,還不成嗎?
我保證不讓她進家門,不要爹他們出一兩銀子,全都由我自己來。
我也不會讓她葬進祖墳,我會把她埋的遠遠的,我發誓,九妹妹你就答應我吧!”
她不管不顧的跪在雪地里,被風吹紅的臉上掛滿了淚珠,她知道娘生前做了很多錯事,她也知道娘不值得原諒,甚至知道云嬌這樣做沒錯。
要是換成是她,她也會這么鐵石心腸。
可那終究是她的娘啊,她對旁人再壞,卻也生了她養了她,對她疼愛有加,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里,她怎能不報答?
若是可以,她早就去把她接回來了。
可惜,這么久,云嬌都不肯點頭。
如今人去了,她不能任由云嬌的人就這么草草的把人埋了,她怎么說也要盡一盡做女兒的孝心,算是了卻了今生的母女緣分。
云嬌還是站著不動,也不曾言語,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忍的。
她心疼自己的娘,把云姌也心疼她的娘,不管連燕茹是多么可惡的一個人,但她的愛女之心和她娘是一樣的。
“九妹夫,你幫我勸勸九妹妹吧,九妹夫,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把云姌跪在地上,膝行著往秦南風跟前挪了兩步,便開始不停的磕頭。
她身后的婢女也跟著跪在雪地里,一個個都悄悄抹眼淚,平心而論,把云姌待她們是很好的,她們不忍心見她如此。
“小九,一具尸身而已,要不就……”秦南風靜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拉著云嬌的手開了口。
“是啊。”把云姌連忙抬頭看云嬌:“九妹妹,我保證不會違背你的意思,一定會處理妥當,我求你了……”
“好。”云嬌反手緊緊握著秦南風的手:“記住你的話,我希望你說到做到,若是因為這件事情再讓我有什么困擾,我不會輕輕的放過的。
地上涼,快起來吧。”
她伸手去扶她。
“謝九妹妹。”把云姌起身,擦拭著淚水:“我這就去南邊莊子,改日再來看九妹妹。”
“六姐姐慢走。”云嬌望著她的背影,嘆息了一聲。
“你怎么不問我,為何要幫她說情?”秦南風等了片刻,見她還不開口,便先問她。
“她看起來不太好,從前像這種時候,梁元儼總會同她一道來的,今朝怎么不曾來?”云嬌已然想到了一些東西。
她知道,他輕易不會開這個口的,把云姌身上一定是發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都瞞不過你。”秦南風牽著她往屋子走:“剿匪的事情,梁承覲原本是想派我去,讓梁元儼跟我一道去。
但是,我拒絕了,梁承覲便將此事派給了盛家,由盛梨花的三哥哥英武將軍帶兵前去,梁元儼還是一樣要跟著去。
你猜,他最近是不是要跟盛家拉近距離?”
“這么說,梁元儼是為了討好盛利花,所以故意疏遠我六姐姐?”云嬌有些明白過來。
“也不全是吧。”秦南風思量著道:“你想想,連燕茹出了這事之后,把云姌滿心想的都是將她接回來。
她找了你無數次不說,梁元儼因為這件事情,也還跟我說了好幾回,都被我回絕了,還好他是胸懷寬廣之人,否則我與他連兄弟都沒得做了。
可見,把云姌一直糾纏這件事,梁元儼或許早就不耐煩了。
再加上這個要出征的節骨眼,他一定有許多事情要忙,把云姌卻鬧著要把連燕茹的尸身接回來辦喪事。
若你是梁元儼,會不會一個頭兩個大?”
云嬌皺著眉頭道:“可梁元儼當初說了,就喜歡我六姐姐的小性子,這才過了多久,男子果然都是喜新厭舊的。”
“這可不是喜新厭舊,使小性子要是偶爾為之,那是情趣,若是一直如此,換成誰都會厭煩的。”秦南風笑著道。
“喲,你倒是挺會替他辯駁的,怎么著,你也想像他一樣唄?”云嬌聞言,頓時轉身看著他,一只手放在他腰上,只等他開口承認便擰他。
“怎么會。”秦南風笑著握住她的手:“你又不是尋常的女子,再說我也不是一般男子,我們跟他們不同。”
“切,自吹自擂。”云嬌睨了他一眼,走到榻邊坐下:“對了,你說官家為什么非要讓梁元儼跟著去剿匪?
他誕生沒多久就被封了成國公,金尊玉貴的養著,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他去了能有什么用?做累贅嗎?”
“瞧你說的。”秦南風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不過,我也在想這件事。”
“本來就是啊,他去了除了做累贅還能干嘛?”云嬌還是覺得自己的說的有道理。
秦南風難得端出一本正經的模樣:“朝中有人議論紛紛,說是官家秘密召見過鎮王好幾回,兩人似乎有什么爭執。
一說官家開始提防鎮王,讓梁元儼去剿匪,擺明了是給鎮王一個下馬威。
二說是官家嫌這些皇親貴胄一個個不學無術,意在鍛煉他們,不僅是梁元儼,最近好些個國公、侯爺都被派往各地,領的差事也是各色各樣的,不過沒有像梁元儼這件事情這么大。”
“那你怎么看的?”云嬌問他。
“我覺得這事,有些不同尋常。”秦南風皺起了眉頭。
“我也覺得。”云嬌分析道:“而且,官家同鎮王,一向是齊心協力,怎么可能那么輕易的就起爭執,而且還把話傳了出來?
如你所說,其他王公貴族被派往各地,都是無關緊要的差事,獨獨是梁元儼這件事情最要緊,甚至事關性命。
我怎么覺得,官家和鎮王像是商議好的,是在有意栽培梁元儼?”
“你的意思是?”秦南風扭頭看著她。
云嬌沒有說話,只是給了他一個眼神。
秦南風點頭:“不錯,咱倆想到一處去了。”
“那這……”云嬌憂心的望著他:“豈不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不礙事,你怕什么,天塌下來有你夫君頂著。”秦南風伸手攬著她,笑嘻嘻道:“夫君保你無虞。”
“你現在是不是極為后悔,不曾答應梁承覲,以至于讓你的好兄弟涉險,你卻不能跟著。”云嬌笑瞇瞇的推開他的手。
“怎么會?”秦南風又重新摟住她:“我只管聽我夫人的,我夫人不讓我就不去。
不過,我會讓丁寅帶幾個人暗中跟著他的,這你應該肯的吧?”
“只要你不去就成。”云嬌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記得讓丁寅他們小心一些。”
“放心。”秦南風拍了拍她的肩。
臘月底,茶樓便徹底竣工了。
云嬌成日窩在屋子里,偶爾去茶館瞧瞧。
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是動動嘴皮子,都是秦南風冒著寒風,親自帶人去采買要用的東西。
不過,云嬌在家里頭也不曾閑著,帶著蒹葭同木槿,做了不少茶餅。
當然,要緊的工序都是她一個人親自完成的,余下的其他工序,便交給蒹葭二人了。
她預備好了,茶樓里自然也要賣一些外頭的茶餅的,要不然單憑她一個人,做出來的茶餅恐怕不夠用的。
這一日,林錦容帶著女兒出去采買年貨,從外頭回來就進了自家的書房,拉著秦煥祿:“他爹,你先別忙了,我有話要跟你說。”
“怎么了?”秦煥祿見她神色不同尋常,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筆:“你不是去隔壁韓家的茶餅鋪子了嗎?”
年下了,朱氏來拉生意,說都是左右鄰居,去了她家的鋪子,一定會給最低的價。
林錦容想著這茶餅左右都是要買的,倒不如賣她個人情,于是就去了。
“你猜我從韓家的鋪子出來,遇見誰了?”林錦容拉著他不松手。
“遇見誰了?”秦煥祿納悶的站起身:“遇見誰,能讓你這樣?”
他還算了解林錦容,她不是一星半點的小事就胡亂激動的人。
“我遇見你侄子了。”林錦容道。
“遇見他有什么稀奇的,這年下了,他們那邊人多,他不得出去預備年貨嗎?
娶了個懶婆娘,自己就得多操勞。”秦煥祿聽她這么一說,就知道是秦南風,也就不大在意了,干脆又重新坐了下來。
云嬌成日躲在屋子里,什么事都是秦南風出去忙活,且他他時不時的要去宮中,也確實挺忙的。
顧婉淑就編排了不少話,又是說云嬌懶散,又是說她花銀子大手大腳。
這些話,第一個便傳進林錦容的耳中,不為旁的,就因為她愛聽,顧婉淑變著法的討好她。
秦煥祿作為林錦容的枕邊人自然是耳濡目染,跟著覺得云嬌這個侄媳婦不像是個過日子的人。
不過既然已經分家了,這些當然輪不到他管。
“哎呀,我不是要說這個。”林錦容已經沒有心思議論這些事情了:“我跟你說,你記不記得韓家鋪子對過,建了一個茶樓,上回一把火燒掉的那個。”
“那個不是又快建成了嗎?怎么了?”秦煥祿不解她為何忽然提起這個。
“我今朝看見南風在那里,才聽朱氏說了,那是你大哥家的,一直都是南風在打理。
那么大個茶樓,得值多少銀子?光是上回燒掉的,就比我們這么多年攢的銀子都多,你說你大哥怎么藏的那么好?之前怎么從來沒聽他提過?”林錦容放下手中的湯婆子,也拉過一把椅子在書案旁邊坐了下來。
“恐怕也不是大哥,大哥為官清廉,哪來那么多銀子。”秦煥祿沉吟著道:“再說當初,賬本不是你親自看的嗎?上面也沒幾個銀子,咱們才決定分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