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不輕不重的推開,陶嵐微垂著頭走入進來。
定云和行風跟在她身后,進屋后兩名手下對望了一眼,在彼此眼神里看到后怕和復雜,定云回身,將房門很輕的關上。
陶嵐早已不是當初易怒易喜的性格,她沒有發作,站在房中大桌旁,目光愣愣的虛望著。
兩名手下便也沒說話,沉默的站著。
等窗外天光大亮,陶嵐開口說道:“有人回來了嗎?”
“夫人,沒有。”定云很輕的說道。
“都死了……”陶嵐喃喃說道。
“這女童便就是那阿梨吧,除了她,我想不到還有其他人了。”行風說道。
“是,”陶嵐點頭,“應該就是她。”
行風皺起眉頭,一股寒意冒出,充斥全身。
他們一直在找她,終于撞見了,十幾人卻對付不了她一個女童。
當時如若不是他和定云覺察場面已失控,立即護著陶嵐逃跑,也許現在他們也回不來了。
陶嵐在桌旁的月牙凳上坐下,抬手觸碰了下茶壺,冰涼涼的。
“如今在京,還有多少人馬?”陶嵐問道。
行風心算了下,低聲說道:“算上我與定云,不出八人了……”
“八人?”陶嵐笑了,“就剩八人了?”
行風艱難的點了下頭。
可能,還沒有八人了,這女童神出鬼沒,身手一流,其余人手去辦事情,誰知道會不會遇上什么危險?
又沉默良久,陶嵐說道:“你們準備一下,等他們回來,我們便離開吧。”
“離京嗎?”行風問道。
“是。”陶嵐點頭。
沒有必要再繼續找陶茂了,未必就能找到,她必須要保證自身能安全離開。
同時這一趟來京,她已經損失了太多,不僅是離開云湖時所帶出來的六十多人,還有之前的林清風,帶著她給的銀子跑的無聲無息,這一筆賬,回去之后她免不了要被數落。
以及,這個阿梨……
“那夜若不是這阿梨放的火,將我陶家重新推到世人面前,也許我母親便不會死。”陶嵐很輕的咬牙說道。
心中翻起巨大的痛,陶嵐看向窗外。
街上依舊是沸天的喧嘩,天翻地覆的恐懼懸于千萬人心頭。
他日,她還會來的,再來便不是帶著這些手下了,她要坐著富麗大轎,從城門被抬入進來,她要睜大眼睛看著這些恨她入骨,卻不得不對她下跪的百姓們,到底如何的沒用和氣急敗壞。
謝大鈞的尸身高懸在成文墨坊外,離地五丈之高,遠遠近近的人抬頭便能看到。
四周都是哭聲,從天啟街的中城御園一路而來的尸體鋪成一條為宣武軍開道的血路,蒼雪能掩去淋漓血色,但掩不去痛失親友的嚎啕。
宣武軍們退至了淮周街口,馮磊手里握著刀,望著遠處東平學府門前密密麻麻的人海,他覺得自己的四肢快要凍僵了。
昨天怒殺而來,誓要踏平東平學府,可是未能如愿,這里的人太多太多了,若是尋常百姓反倒還好,但這里有半座京城的顯貴,并且,他平息下來后回頭去看,才明白自己一怒之下上頭,犯下了多么不可饒恕的大罪。
現在這里到處都是人,驍虎營的,燕云衛府的,北府兵的,還有逐漸趕來的其他朝廷宿衛京師。
而皇上,在場的所有人里,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早知道皇上要離京的打算,所以,現在的京城,亂而無治,困頓無序,真要出來什么亂子,無人可以壓制住其他人……
他現在該怎么辦?
東平學府里,被學生們苦勸進來休息的詹陳先生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又翻了個身子,他不安的坐起,望著敞開的房門外的雪地,揚聲問道:“鄭國公那邊,可有消息了?”
“先生,還沒有呢。”宋五的聲音在外響起。
詹陳先生皺眉,焦慮難耐,頓了頓,他掀開被子下床,披上大衣出來。
“先生,您怎么出來了。”宋五見狀,趕緊打傘。
詹陳先生站在門口,問道:“外頭的情況怎么樣了?”
“好多了,總之咱們學府能保下來啦。”
“還是怕,”詹陳先生喃喃說道,抬頭望著天上大雪,“皇上,真的離京了?”
“還皇上呢,”宋五嘀咕,“我看他就是個狗。”
“你放什么厥詞!”詹陳先生當即低斥。
宋五一頓,而后忍不住了,說道:“先生,他自己不要當皇帝的,而且他還想著要讓咱死呢,青山書院都沒了!要不是宋郎將,咱們也差點完蛋,這什么皇帝,他已經不是我們的皇帝了!”
“你,你,”詹陳先生皺眉,“你這無知小兒!”
宋五撇嘴,沒說話了。
他從來不敢忤逆詹陳先生,這暴躁老師的性子急了,什么話都罵的出來,但是宋五剛才真的忍不住。
“再去看看,外頭什么情況了,”詹陳先生說道,“看看那些兵馬走了沒。”
“是,先生。”宋五說道。
詹陳先生看著他撐傘跑了,嘆息一聲,朝身旁的廊道望去,抬手輕輕撫著身側的檐柱。
險些,這些老伙計也要葬身火海了。
宋傾堂睡在另一邊的廂房,昏昏沉沉,幾個親衛在照顧他。
門口還有三四個少年,衣著顯貴,皆為富家子弟,正站在雪地里很輕很輕的說話,愁眉不展。
遠處漸漸傳來幾個聲音。
“我說了一句那皇帝是狗,被我家先生給罵了,”一個聲音惱怒的說道,“他說我放厥詞,說我無知小兒,可我覺得我沒說錯。”
“詹陳先生真是拎不清,”另外一個聲音說道,“我也覺得你沒有說錯,那皇上都想要了我們的命了,而且還連夜逃走呢,丟死人了。”
“他不是拎不清,他是自己跪了一輩子,忽然發生這種事,我看他緩不過來。”
“也是,咱們還小,跟他不一樣,不過我們家李先生就沒這么兇。”
“嗯。”
兩個人的聲音是經過的,邊說話邊朝外邊的大門走去。
隔著院墻,幾個少年聞聲移動著目光,待他們走遠,少年們的目光看向人群里體型最瘦的諸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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