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鐵鏈,那得用很大的力方才可以吧。
山上似乎沒有這樣的大力士。
蘇舉人看回圖紙,手指擱在小案旁邊輕描上面圖紙的介紹。
雖然不能完全看懂,但真的覺得新奇和有意思。
以前并非沒有隨手翻到過這些書籍,不過那些都是雕版刻印,有些墨印疏淺,看上去又黃又舊,也就沒了翻閱的興致。
而這個小童畫的,嶄新清晰,山物傳神,倒挺好玩。
他剛才所想的那個方法,飛梯相系,再搭上木板,比較簡單。
但走在上面搖搖晃晃,后院婦人應都會嚇到。
并且,易燃,易折。
而圖紙上的這個方法……
不知道為什么,蘇舉人心里面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阿梨,你是故意來同我說這個方法的吧。”蘇舉人說道。
“啊?”夏昭衣看著他。
“你應該還有其他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但是現在說的這個,是你想說的這個。”蘇舉人又道。
夏昭衣笑了:“對啊。”
“你有的其他幾個方法,不如也說給我聽聽m.00kxs吧。”
夏昭衣搖頭:“不說。”
蘇舉人心中浮起些不悅,他看著這個女童,感覺又不像女童。
多智近妖,她太聰明。
這個方法,前山后山互不打擾,給前山那些馬賊他們想要的,也給后山那些粗使仆婦們一份清凈。
后山若做的讓前山不滿意了,想打罵人也得繞過好長一段山路。
走出一身汗,氣喘吁吁,約莫氣都消光了。
而另一方面,有了這小機關,重新修葺石橋的事怕是也要被擱置。
勞神動土,耗時費力,誰都有磨磨唧唧的拖延惰性,尤其是山上這群好逸惡勞的馬賊。
讓他們出力干活,只會一拖再拖,恰遇上這法子,已經可以預見修橋的事會遙遙無期。
“說了是怕先生動搖,”夏昭衣又說道,“但是先生也可以有自己的主意,你也可以想想辦法啊。”
蘇舉人斂神,看她這笑臉,明明就還是女童。
“先生,”夏昭衣繼續道,“這個是第一件事。”
“那第二件事呢?”
夏昭衣停頓,斟酌了下,開口說道:“我想要一份名單。”
“名單?”
“這山上的大當家,二當家,還有那些略有地位的馬賊的名單,我還想要知道這山上大概總共多少人。”
蘇舉人皺眉,肅容道:“你要這些干什么?”
夏昭衣一笑:“我說出來,怕先生笑話。”
“不笑,你說吧。”
“四個字,”夏昭衣說道,“行俠仗義。”
“什么?”蘇舉人愣了下。
“行俠仗義。”夏昭衣又道。
蘇舉人半響找不到話,最后忍俊不禁:“行俠仗義。”
“先生笑什么,”夏昭衣說道,“是笑這四個字,還是在笑我?”
若這女童是自己的女兒,或是妹妹,蘇舉人很想伸手去彈一下她的額頭,讓她這小腦袋瓜不要一天到晚亂想。
這個認真的神情,在她臉上也很是滑稽。
這個個子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小童,哈哈。
蘇舉人笑著搖搖頭:“阿梨,你這又是讀的什么書呢?”
“太多了,”夏昭衣回頭看了眼蘇舉人的書房,道,“先生所讀的每本書,也都在說這個吧。”
“可是你太小。”
夏昭衣笑了:“所以呀,我說先生要笑話我的。”
蘇舉人頓了下,又想笑,卻忽然笑不出了。
他輕嘆:“對,我剛才說過不笑的。”
“我有這個念頭總是好的,說明我有一顆赤子之心,我還挺善良的,”夏昭衣又道,“所以先生,你得支持我。”
“哈哈哈!”蘇舉人這次大笑出聲,“為什么我就得支持你呢?”
“因為我們現在在促膝夜談啊,君子席案為友,與山水交,同笑聲伴,可以有矣。”夏昭衣笑道。
“友?”蘇舉人又笑了,“阿梨,你是說,我們現在是君子,為友人?”
“對啊。”
“小丫頭,哈哈哈。”
“人生交契無老少,論交何必先同調,先生,你便寫吧。”
蘇舉人看向案上這疊吹得亂亂的紙頁,笑道:“好,不過阿梨,你打算如何做?”
“等有了名單我才知道要怎么做。”夏昭衣說道。
蘇舉人又搖了搖頭,提筆蘸墨,道:“我看,明日早上我便同你一起下山,將你送回后山吧,今晚你就先和碧珠同屋睡。”
話雖如此,但他仍是在紙上寫下了卞八爺的名字,并在旁邊寫上了卞夫人。
名字一個一個在蘇舉人的筆下生出,夏昭衣看著他的筆端,邊在腦中和她見過不多的那些人面聯系在一起。
“魯貪狼,”夏昭衣念道,“這個是外號呢,還是就是本名?”
“我來這山上不過六載,我也不清楚。”蘇舉人回答。
“他好像很兇。”夏昭衣又道。
蘇舉人頓了下,道:“先前,后院那叫劉三娘的仆婦曾一直想讓他殺你。”
“這事先生也知道?”
蘇舉人點頭:“一日我被卞夫人叫去問卞元豐讀書的事,從楚鳳院出來時,恰見到幾個馬賊在那邊叫嚷,并起哄說要研究一個女童的死法。”
夏昭衣笑了笑,笑意沒有入眼。
一個小女童,死法有什么可研究的,那么小的身板,能撐的了多久。
“難怪,那日先生見到我,問我你就是阿梨,”夏昭衣說道,“原來有這緣故。”
“這魯貪狼,手是真的不干凈,”蘇舉人眼眸微瞇,悵然嘆道,“他滿手鮮血,說他殺人如麻都不為過,有次好像發了酒瘋,路過那邊的戰棚,直接砍死了一個守崗的小嘍啰。”
“卞八爺沒有怪他?”夏昭衣好奇。
“還輪不及卞八爺怪他呢,他自己酒醒了,說要自罰,嚷了一堆,差點沒自刎。”
“那倒是可惜了。”夏昭衣說道。
目光落回在紙上,夏昭衣又道:“這么好玩的人,就留著慢慢玩吧。”
“玩?”蘇舉人感覺自己可能聽錯了,說道,“阿梨,你剛才說的是什么。”
“玩,”夏昭衣一笑,“玩游戲的玩,玩弄的玩。”
剛才那些奇怪的感覺又浮起來了,蘇舉人眨了下眼睛,輕嘆,繼續寫名字,又搖了下頭。
“行俠仗義,”蘇舉人低低喟嘆,“好一個行俠仗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