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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隔壁的屋門,鄭凡看見劍婢正蹲在那里種著菜。
屋子的院子,雖說沒有大宅子那般大,但畢竟是伯爵府隔壁的屋子,也是有一曲圍墻的,舍不得全部打上磚或者石板,單獨開出來一片種點菜也是會過日子的一種體現。
同時,這里還多了一個雞窩,三只雞正抬頭挺胸昂著頭在邁著堅挺地步伐巡視。
而劍圣,
則坐在場子中央的板凳上,正在削著木劍,在其凳子旁,已經放了十幾把初具形態的木劍了,不過這些只能算是粗坯,待會兒還得細細雕琢上紋路,旁邊還有一些細布條在,顯然,還要掛穗。
“這是?”
劍圣抬頭,看了一眼鄭凡,道:
“大虎可以帶去學舍賣,不貴,但能補貼家用。”
“哦。”
鄭伯爺掃視四周,沒看見第二張板凳,當即走到劍婢身后,伸腳,輕踹了一下。
“給我搬張凳來。”
劍婢正蹲那兒種菜呢,沒料到鄭伯爺真敢上腳,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泥地里。
但她也沒說什么,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塵土,進去給鄭伯爺搬了一張凳過來放在面前。
隨后,
她又蹲那兒去準備去種菜了。
這凳子有點高,鄭伯爺將凳子側放下來,坐著,差不多和劍圣“平齊”。
“茶。”
劍婢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起身拿了一個海碗倒了些熱水端了過來,遞給了鄭凡。
這次,她沒急著去種菜,而是在旁邊站著。
鄭伯爺喝了一口水,道:
“點心。”
“家里沒有。”劍婢答道。
“去買。”
“沒銀子。”
“就說我要吃。”
“好,但我得多拿點兒。”
雪海關里所有鋪墊都是伯爵府的產業,鄭伯爺想吃,哪里有要給錢的道理。
“成。”
劍婢走到門口水缸那邊,拉出半瓢水洗了洗手,擦干凈后,將雙手往兜里一揣,就大搖大擺地出門了。
劍圣則自始至終都在耐心地雕刻著木劍。
鄭伯爺問道:“大虎呢?”
“在學舍。”
“嫂子呢?”
“在作坊。”
“阿婆呢?”
“在后街掃地。”
回答完,
劍圣有些好奇地抬起頭,隨即臉上露出明悟之色,道:“哦,你這次沒提前讓人打探。”
以前時候,鄭伯爺都是挑劍圣家里沒人時才來串門的。
“想來就來了。”
原本以為沙拓闕石蘇醒了,誰知是空高興一場,失落之余,鄭伯爺就來到劍圣這里。
“聽說,你在楚國拐了個公主回來?”
“嗯,明兒帶來給你見見。”
劍圣搖搖頭,道:“不見,送不起見面禮。”
“生分了不是?”
“很熟?”
“和誰?”
“和她。”
“這還差不多,其實吧,禮輕情意重,她也不在乎什么精貴的玩意兒,畢竟她打小什么沒見過?
我看吶,送把木劍就可以了。”
“行,那我單獨雕一把女劍。”
“劍還分公母?”
“不還都是人分的?”
“也是。”
“在楚國感覺如何?”
“不好。”
“你不是很好地回來了么?”
“很危險。”
“你還怕危險?”不等鄭伯爺回答,劍圣點點頭,道:“確實會怕。”
“那是。”
“但總算是平安回來了,也沒缺胳膊斷腿。”
“唉,沒辦法啊,一想到雪海關上下這么多軍民,都指望著我過活,我自己倒是無所謂,但為了他們,我也得學會惜身。”
劍圣“呵呵”,
“鋪墊原來在這兒。”
“我說得有問題?”
“沒問題,但也很沒臉。”
“怎么講?”
“你要說沒了你,雪海關上下,就活不下去了?”
“那可不。”
“沒了你,野人就又得入關了?”
“明擺著。”
“沒了你,我這小家,就沒了?”
“至少,沒現在這般有滋有味不是?”
“鄭凡。”
“嗯。”
“你知道我以前最討厭什么么?”
“你說。”
“就是那些當皇帝的當高官的,自以為是天子,身系社稷或者朝廷命官什么的,明明自己怕死得要命,卻非得給自己找這種借口。
但這世上,離了誰,太陽明日都照舊從東邊升起。”
“但太陽不吃不喝無病無痛無恨無愛。”
劍圣張了張嘴,似乎發現無法反駁,
最后,
只能搖頭嘆息道:
“很早我就明白了,我只會用劍,嘴皮子,我耍不過你。”
“我怕死。”
“說過了。”
“但打仗時,我不怕,因為在戰場上,我身邊不缺忠誠于我的將士。”
“嗯。”
“但我最怕的,是一個人走在路上,冷不丁地就忽然冒出來一個高手,然后,我就沒命了。
老虞啊。”
“嗯?”
“我鄭凡,現在好歹也算是個人物吧?”
劍圣點點頭,道:
“算。”
“像我這種人物,你說要死在戰場上也就罷了,我也有把握讓自己死得壯烈一些,但要是走夜路被一悶棍給敲死了,那可真是太憋屈了。”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送你一劍,確保你死得不虧?”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那你還跟我繞來繞去?”
劍圣放下手中的刻刀,拍了拍自己的雙腿,道:
“我現在是個廢人。”
“這無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在我身旁的話,咱可以不用出手,嚇也能嚇死他們。”
“但萬一出手了呢?”
“哪有那么多的萬一。”
“如果真有萬一,宵小上來了,豈不就是從你一個人憋屈死,變成我們兩個人一起憋屈死?”
說著,
劍圣很認真地看著鄭凡,嚴肅地問道:
“我虞化平,也算一個人物吧?”
“嘿!”
“你說,我若死在一個江湖無名亡命之徒手中,豈不是很憋屈?”
“嘖。”
劍圣繼續雕刻著木劍,鄭伯爺坐在那里,慢慢地喝著碗里的水。
劍婢回來了,大包小包地抱著比她人都高半頭的各種點心。
“這是大虎愛吃的有肉松的,這是師娘愛吃的有杏仁的,這是阿婆愛吃的桃酥的………”
劍圣停下了手中的活,
看著劍婢將一件件點心分別規整,隨后送入房中。
鄭伯爺也喝完了水,將碗放在一邊。
起身,
準備離開。
劍圣開口道:
“下次你要出門的話,我陪你去。”
剛起身的鄭伯爺,
又坐了回來,
喊道:
“續水!”
“來啦!”
劍婢擦了擦汗,跑過來拿起碗去續水。
很快,她一只手端著碗另一只手里拿著一塊沙琪瑪走來,將碗遞給了鄭伯爺,自己則咬了一大口沙琪瑪。
“這東西,多放一會兒,韌了,軟了,更好吃。”鄭伯爺建議道。
劍婢白了一眼鄭凡,道:
“糟蹋東西。”
“得。”
劍婢哼著小調兒吃著沙琪瑪,另一只手拿著小鏟子,快快樂樂地蹲那兒繼續種菜了。
而這時,
屋門被敲響。
最可氣的是,
來人就站在屋外,敲門,門沒關,卻沒有主動推門進來。
劍婢氣鼓鼓地放下小鏟子,起身,跑去開門。
她的第一眼,落在了來者的劍上,第二眼,落在來者的腿上,第三眼,落在來者提著的雞和鴨上。
來者,
姓陳,叫大俠。
可以說,這次鄭伯爺的楚國之行,陳大俠幫了很大的忙。
但陳大俠依舊歡歡樂樂神色如常地跟著四娘的隊伍一路來到了雪海關,毫不糾結,也不神傷。
原因有三,
一,那里是楚國;
二,他確實幫姚師將信送到了;
三,他欠鄭凡的。
陳大俠的世界,永遠都是這般直接和干脆,帶著一種淳樸的氣息。
比如,
眼下他來拜訪劍圣,居然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
劍婢示意陳大俠進來,
鄭伯爺則指著陳大俠道:
“看,這就是我剛剛才和你夸過的陳大俠!”
劍圣只是抬頭掃了一眼陳大俠,沒說什么。
劍婢倒是一眼瞧出了陳大俠的心思,努努嘴,道:“放下吧。”
“好。”
陳大俠將雞鴨放下來,很快,那只雞就主動融入劍圣院子里養的那些雞之中,而后,一群雞開始追逐著那唯一的一只鴨。
劍婢又指了指門旁的水缸,道:“沒水了。”
“好。”
陳大俠二話不說,提起桶就出門挑水了。
等陳大俠出門后,劍婢對劍圣道:
“師傅,我覺得那個人很厲害哩。”
劍圣點點頭,道:“就是傻了點。”
鄭伯爺馬上糾正道:“這叫純粹。”
劍圣應了一聲,道:“對,純粹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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