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申睿出生，他還真是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罪。
便是如此，申睿還是咬著牙，強忍著腿上和背上的痛楚，盡量讓自己的表情不顯得那么僵硬猙獰，還硬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來。
見著他這副模樣，略哥兒一個哆嗦：“行了，你還是別笑了，看你笑成這個樣子，我怕晚上做惡夢。”
申睿：……
要不是形勢比人強，他又怎么會受這樣的屈辱與痛苦？
將心里所有的不甘都壓下，申睿如略哥兒所說的斂下笑容，然后咬著牙忍著痛由著兩名護衛扶了起來，用一條腿著地的方式，艱難的朝著略哥兒鞠了一躬，“姜二少爺，上次是我是非不分冤枉了你，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略哥兒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低頭的申睿，不得不承認，他的心里是極為快意的。
那日申睿叫囂著要將他的腿打斷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會有今日吧？
這般想著，對于姜珩，略哥兒心里的崇拜也就更深了。
身為男兒，對自己的父親本就有著天然的崇拜，更何況略哥兒的父親還是景朝戰神般的人物，從外人嘴里聽到父親的名字時，略哥兒就能感受到崇拜與尊敬，如此多年下來，略哥兒自己對于姜珩亦是崇拜的。
只不過，他們兄妹三人這么多年來都難得見到姜珩一次，便是姜珩回來了，一來是不知道要如何與孩子們相處，二來也是不敢面對孩子們，因而表現在外便顯得格外的冷漠，久而久之的，略哥兒心里的那點崇拜自然也就只能被他深深壓到了心底最深處。
如今姜珩回來了，又在他無助的時候將他護在了身后，讓他免于被申國公父子欺辱，還強壓著申睿過來向他負荊請罪，略哥兒又哪里能不崇拜呢？
面上露出一個帶著驕傲，又有些得意的笑容，略哥兒微微揚起了下巴，“嘖，看申國公世子的樣子，也是受了不少的罪，不過呢，既然做錯了事，要是不受些罪長長記性，下次怕不還得再犯同樣的錯，所以啊，申國公世子也莫怪，我也只是在幫著你長記性呢。”
申睿咬緊了腮幫子才讓自己沒有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來。
“如此，那就多謝姜二少爺了。”這一字一句，都跟從他的牙縫里蹦出來的一般。
由此便可見，申睿便是服了軟，但也只不過是無奈之下的選擇，實際上心里指不定正如何罵著略哥兒呢。
略哥兒當然能看得出來。
不過，他不在乎便是了，能看到申睿在他面前低頭，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略哥兒笑瞇瞇地看著申睿：“謝倒是不用了，不過申國公世子能夠體會到我的一片苦心，不以為我這是在故意折騰你，那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說的，圍觀的一眾人再次忍不住笑出聲來。
明明說話的少年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面容看著都尚有些稚嫩，嘴里卻是說出了這樣老氣橫秋的話來，而且還是對著申睿說的，這樣的情景，看著可不就讓人覺得好笑么？
不管如何，今天一大早跑這一趟，也算是值了！
眾人都在心里這般想著。
申睿差點將一口牙都咬碎了，他甚至都能嘗到自己嘴里的腥咸，但到最后，他還是什么都沒有說，甚至還沉默著垂下了頭。
往常申睿四處跋扈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這人尤其的可恨，恨不得有人能夠好好治一治他才好，但現在，當申睿斷著腿，赤著上身背著荊棘條頂著一身的傷過來向略哥兒請罪，又因略哥兒的話而這般強自忍耐著，也不知道為何，圍觀的眾人之中，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竟然開始覺得申睿有些可憐了。
也正因為覺得申睿可憐，原本還覺得眼前這一幕極為解恨的這一部分人，轉而又開始認為略哥兒有些過分了。
申睿都已經來負荊請罪了，姿態也放得這么低，姜家二少爺還如此折辱于人，好像有些過分了。
這是這部分人心里的想法。
衛芙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這些人的變化，她不由得暗自冷笑一聲。
只能說，這針不扎到自己的身上就不知道疼。
這些人只看到了申睿這不得不低頭的可憐，卻沒有想過，申睿會低頭，可不是出于自愿，只不過是沒有辦法而已，他們更沒有想過，要是那日略哥兒被申國公父子打斷了腿，會不會更可憐。
平日里恨申睿恨得跟什么一樣，這才到哪，竟然就覺得申睿可憐了。
這些人，大概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吧。
心里這般想著，衛芙走到近前來，道：“略哥兒，你還是趕緊原諒申國公世子吧，要不然啊，就該成咱們鎮國公府欺人了。”
人群中有先前那樣想法的一些人聞言都覺得有些尷尬，明明衛芙也沒有點誰的名，但大概是出于心虛吧，他們都覺得衛芙這是在指著他們的鼻子話的這話。
衛芙見狀，淡淡一笑，“其實我也有些不明白，明明是申國公世子冤枉了我家略哥兒，就連申國公和申國公世子都認識到了錯誤，所以才特意過來負荊請罪，這做錯了事認錯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怎么反倒覺得那受了委屈的是在欺負那犯了錯的？”
人群中有人低下頭，再不敢往衛芙和略哥兒那里看上一眼，就怕被衛芙揪出來。
而略哥兒，一直到這時聽了衛芙這話，才知道竟然有人是這樣想的。
緊接著，略哥兒的心里就微微一暖。
他知道，衛芙之所以會說這些話，都是在心疼他，覺得那些人這樣想，是讓他受了委屈。
但……
其實他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這些人在想什么，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在意。
這世間人何止千千萬萬，每個人的想法自然也不盡相同，若是太過顧忌旁人的想法，略哥兒這些年只怕早就在外人的指責鄙薄之中羞憤欲死了，又如何還能一直好好的呢？
在這方面，年紀并不大的略哥兒，卻是出人意料的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