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衛士簇擁著四兄弟走向青木山莊。
但凡是大家族的宅邸,都講究一個坐北朝南。
而迎親隊伍,乃是由西向東而來。
是以張楚等人繞到青木山莊大門外時才發現……那還有什么大門。
一道溝壑,從大門二十丈之外,一直延伸到山莊內五六十丈內,所過之處,石木盡皆化為殘骸,并且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達五六尺的溝壑。
透過大門殘骸的空洞往山莊內望去,還能看到一具具殘肢碎尸,個個死狀奇慘,放眼望去,竟是連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
死了這么多人無人收尸,這南宮家,自然是要么被滅門了,要么舉族逃命了。
張楚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凝眉道:“一刀?”
他已算得上是當世有數的刀道大家之一,自然一眼便能看出,眼前的慘像,乃是一刀造就!
殺人者,身處山莊二十丈之外,隔空一刀,轟碎了南宮家的大門,還轟殺了南宮家百十來號家族武士。
從大門內部的殘肢碎尸的密集程度、衣著打扮,以及那些周圍散落的殘刀斷劍來判斷,這顯然不是一次突然襲擊……至少,至少在來人動手之前,南宮家已經集結起眾多家族武士!
能一刀斬出百丈刀氣的,自然只有飛天宗師!
更何況,南宮家前代家族,“刀劍雙絕”南宮無敵,乃是燕北江湖泰山北斗級的人物,十余年前,就已立地飛天,雖說后勁不足,這么多年下來,還在二境三品與三境三品之間晃蕩。
但再弱的飛天宗師,也是飛天宗師!
當世能殺飛天宗師者,唯有飛天宗師!
不過令張楚有些不確定的是,這一刀的威力,強著強矣,但這活兒做得,也太糙了!
若這一刀是出自他之手,那么原地不會留下什么石木殘害,也不會有這么多的殘肢碎片!
一刀之下,石木化作齏粉,尸首化作血霧。
保證光滑圓潤,沒多少毛邊兒。
這令他有些懷疑,這是不是欲蓋彌彰。
練刀的武者,但凡能練到立地飛天的,刀法再差應該也有兩成,不至于如此粗暴才是。
所以他覺得,這很可能是一位修其他兵刃的飛天宗師,為掩飾身份,臨時換上了并不太擅長的刀兵……
“難不成是沖我來的?”
張楚皺著眉頭沉吟了片刻,很快便微微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
婚禮流程,定下不過五六日,且并未對外公布。
完整的婚禮流程,只有北平盟和夏侯家手里有。
一般人沒這么容易查到南宮家會成為他大婚的節點之一。
當然,這并不是他否定這個想法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張楚不認為有哪位飛天宗師和自己有這么大的仇,會恨屋及烏到將與他根本沒多大干系的南宮家滅門。
和他有解不開的深仇大恨的飛天宗師。
也就霍青和北蠻人的飛天宗師。
霍青是梟雄心性,不擇手段是不擇手段,還不至于如此下作。
他就算是要動手,肯定也會是直接朝北平盟下手。
而北蠻人的飛天宗師……他們就算進得來玄北州,也不敢這么干!
除非他北蠻人想打亡族滅種之戰!
不過無論是誰,動機如何……
究竟是擾了他與夏侯馥的婚禮。
江湖兒女再不拘小節。
大婚之前死這么多人,也肯定是非常不吉利的。
張楚在打量南宮家的殘骸時。
趙明陽和第二勝天二人亦在面沉如水的四下觀察,想從現場的種種蛛絲馬跡之中,判斷出兇手的身份。
南宮家乃是武林世家。
這件事,歸屬于大聯盟的職權范圍之內。
說不好,他們就要發布江湖追殺令,揪出兇手,祭奠南宮家……
以他們的眼力,自然都有自己的收獲和判斷,不過誰都沒有急著開口。
他們都在等待張楚手下進入青木山莊內部勘察的部下,回稟勘察的收獲。
兄弟四人之中,唯有鐘子期沒有左顧右盼。
他與張楚他們一道行至青木山莊的大門外后,往門內的慘像望了一眼,再看了張楚一眼,而后就再無動作。
只是他向來少言寡語。
是以趙明陽、第二勝天和張楚三人,都沒發現他的異樣。
不多時,進入青木山莊內部勘察的眾多隨行人員,就回來了。
這些人員,看似都是普普通通的北平盟眾。
但事實上,這些都是風云樓的精銳密探。
凡是張楚大舉出行,便必會有大批風云樓密探相隨,時刻聽候差遣,這是騾子給風云樓制定的重要行動守則之一。
“稟盟主,山莊內尸首約一百五十余具,盡是青壯男子,未發現婦孺尸骸,死亡時間,約在昨日晌午時分至昨日傍晚。”
“稟盟主,山莊內未發現活人蹤跡,有大肆翻找痕跡,但仍存有大批金銀和牲畜,且山莊深處發現密道開啟痕跡,疑似緊急撤離。”
“稟盟主,未發現南宮無敵的尸首……”
眾密探于張楚面前一揖到底,一條條,分門別類將勘察收獲稟報于張楚。
當聽到山莊內部未發現婦孺尸骸之時,張楚與趙明陽、第二勝天的緊蹙的眉頭均是一松。
不是滅門就好。
不是滅門就好哇!
至于死的這些青壯……
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既然拿起了刀劍,自然就有將刀劍捅進他人體內的心理準備,自然也要有被他人的刀劍捅入自己體內的覺悟!
怕死……
就別拿刀劍!
而大聯盟,也是不管江湖上的恩怨情仇。
也沒法兒管。
許多恩恩怨怨,都能往上追溯兩三代人。
你師父殺我師祖,我師父殺你師父,雙方都有不共戴天之仇這類剪不斷、理還亂,誰都沒辦法分出個誰對誰錯的恩恩怨怨,比比皆是。
怎么管?
第二勝天還有心情開玩笑道:“老二你這些部下是怎么調教的?洞察力細致入微,分析鞭辟入里,舍不舍得轉讓幾個人給哥哥啊?”
張楚勉強的笑了笑:“六哥開口,自然沒說的,等回去之后,我調幾個得力的人手給六哥。”
頓了頓,他臉色一板,低喝道:“給你們一個時辰,速速找出南宮家幸存者的蹤跡,回報于我!”
“喏!”
眾密探領命,起身四散,幾個兔起鶻落,便消失在了張楚等人的目光之中。
張楚回過頭,招來張猛,令他從迎親的隊伍中,分出一部分人手,收斂青木山莊內的尸骸下葬。
這一部分人手,將不隨他前往夏侯家,收斂完尸骸,便直接返回太平關。
等到張楚將這些事務都安排妥當之后,一直沉默的立在一側的鐘子期突然開口道:“二弟,聊幾句。”
張楚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爾后反應過來,揮手讓周圍的眾多衛士退下。
很快大門外就只剩下趙明陽、鐘子期、第二勝天和張楚四人。
鐘子期沉默的看著張楚,向來古井無波的深邃眼眸,突然有些閃爍,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對張楚說什么。
張楚三人見狀,也不催促,只是心頭更好奇了。
這個悶葫蘆平日里三桿子打不出個響屁來,這會兒怎么突然還玩上憂郁范兒了?
過了好一會兒,鐘子期抬起一只手,指著山莊內那些尸骸,輕聲道:“此地,有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