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本就像個破布娃娃的身體,一下子像是溶解了一般,整個身體掛粘在了杰拉爾德的手臂上,緊緊依附。
杰拉爾德感到不妙,當機立斷,把整個右臂扯斷丟開。
他沒有去看那被他丟到角落的斷臂,直接貓著腰強行擠出了那金屬大門,這門雖然相比他的體型小了許多,但相對于在布拉迪斯拉發擠過的那個箱子,簡直就像籃球場那么大,擠起來非常“輕松”。
但他的身軀剛勉強扭曲著擠過一半,忽然發現自己斷掉的右臂正在發生詭異的變化,肌肉纖維仿佛無數條被扔上岸的泥鰍般瘋狂甩動、然后延長、結合。
雖然他本就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恢復殘肢、修復創口,但也沒有這么快的,何況現在手上那“飛舞”的肌肉纖維,有一種不在他控制內的抽離感,就像根本不屬于他一般。
杰拉爾德下意識地看向房間內的角落里他斷臂所在的位置,驚詫地發現,那里竟然只剩中年男人褲子的碎片了!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肢體、血液離體后過一段時間會變成粉末消散,但那也是需要一個時間和過程的,何況那個中年男人的怪異身軀還纏繞在自己的斷臂上,這會全都突然消失,自己的斷臂創口上又出現那奇怪的變化和感覺,顯然不可能沒有聯系。
就在他猶豫著,不知道是先處理右臂的異常,還是先強行擠出去,離開這個地方,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時,右臂快速長出來的那些組織,忽然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的肉疙瘩,接著在這肉疙瘩上,撕裂開了兩個洞洞,兩顆眼珠從那洞中冒出,還在滴溜溜轉著。
杰拉爾德嚇了一跳,雖然他自己現在的樣子也十分恐怖、詭異,但當看到這種恐怖、詭異的情況以他自己無法控制的形式在他自己身上出現時,他還是會難以抑制地驚慌和害怕。
于是杰拉爾德放棄立刻逃離的想法,又重新縮回了關著他的金屬封閉空間中,準備先處理一下自己的右臂。
但他剛剛為了能通過金屬門,把自己的左臂掰折了,一時還沒恢復,于是只能把那變得愈加詭異、顯露出人臉模樣的右臂疙瘩,直接伸到肚子的大嘴里,試圖直接把這個讓他已經覺得不屬于自己的右臂咬掉、嚼爛。
咖哧咖哧的聲音中,他那從斷臂創口中“長”出來的詭異肉瘤沒有任何反抗地被嚼爛,但怪異的是,沒有任何殘渣或血水從肚上大嘴中流出、落下。
杰拉爾德意識到不對,趕緊把右臂抽出,發現整個右臂已經不在,但他肚上的大嘴里,卻一下附滿了各種大小的肉瘤。
杰拉爾德有點慌,這時候他也意識到這東西遠不像乍看起來的那么好對付。
而且把他囚禁在這的人有著恐怖到無法理解的能力,一般的“血獸”、“血族”根本不可能闖到這來。
要么,它是被故意放進來的。
要么,它有著極強的能力,能夠瞞過那些看守他的人,甚至悄無聲息地解決掉那看守他的“矮胖巨人”,解開他身上的特殊鎖鏈,屏蔽那仿佛無時不刻在奏響的魔音。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對杰拉爾德而言,都是壞消息。
就在他猶豫著不知道該用什么方式來處理嘴中遍布的肉瘤時,詭異的變化再次發生,一個腦袋從他的嘴中“長”出,然后身體開始蔓延,兩條細長的胳膊扒拉著上下顎,像是一個被陷在“嘴”中的人要掙脫爬出。
但實際上,這個“人”的下半身,直接連接在嘴中的舌頭和下顎上,它的身體組織,似乎是在靠杰拉爾德的大嘴進行提供。
杰拉爾德驚恐萬分地發現,那個從他嘴中爬出來的人,竟然和他的腦袋一樣長而扁,并且腦袋上也和他一樣只有兩個黑溜溜的眼珠,鼻子只有兩個洞,腦袋上沒有嘴巴,手臂十分細長——簡直就像是他的mini拷貝版!
杰拉爾德想要把嘴合上,把它嚼碎,卻又發現自己的嘴巴竟然不受控制,無法合攏了!
他驚慌失措地用已經恢復的左臂想把嘴里的那個“人”拉出來,但手一伸過去,卻被那“人”的兩條細胳膊緊緊纏住,然后扯想它不斷從巨嘴中快速生長、延伸而出的腰腹。
接著,杰拉爾德不敢相信地發現,那個自己巨嘴中“長”出來的“人”,竟然在腰腹上也“長”出了一張和他一樣的大嘴!
他的手,被拉扯著伸進那從“人”肚上的嘴中,被咀嚼,被吞噬。
杰拉爾德陷入了瘋狂的狀態,他開始拼命地用自己的肚子去撞周圍的金屬墻壁,試圖把自己嘴中“長”出來的“人”給撞爛,但那個“人”雖然不斷地被撞得頭破血流甚至脖頸歪折,但都很快恢復,而且繼續不斷地從他嘴中生長,不斷地吞咬著他的身軀。
杰拉爾德已經活了兩百多年,他殺了很多人,喝了很多血,見識了各種各樣的“血族”、“血獸”,經歷過各種恐怖血腥的場面,甚至那些場面中的大部分都是由他自己制造,他自己就是血腥、恐怖的代名詞。
但眼下這種感覺,這種自己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失去控制權,真切地感受到被一點一點吞噬,被一點一點取代,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帶來的恐懼和絕望是無法形容的。
兩個月前,他剛從沉睡中蘇醒,剛脫離石棺,剛準備向這個世界展示自己的強大時,便被那從天而降的“黃色矮胖巨人”拿著怪異的兵器給削得毫無反抗之力。
那時,他以為自己已經面對的是絕對的、無法戰勝的力量,那能讓肢體粉碎的怪異兵刃,就是他最恐怖的夢魘。
但到這時,他卻是寧愿自己在兩個月前直接被那怪異兵刃給削成粉末。
杰拉爾德再次試圖把從那金屬門中擠出,但這次,他并不是要逃離這個關押他的地方,而是希望求助于關押他的人。
他的嘴巴已經被那個“復刻”他的“人”給堵住、占滿,已經根本無法控制,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現在他已經不求自由,甚至不求能活下來,只想求一個痛快。
不過很可惜,在他身上瘋狂“生長”的人并不打算給他這個痛快。
他的身體并沒能擠過金屬門,因為大部分的肢體和身體組織已經失去了掌控,他反而進退不得,被卡在了門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不斷地從他身上“長”出,將他吞噬。
二十多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當杰拉爾德的意識徹底消散后,一個比之前的杰拉爾德小了幾號的“人形生物”在太平間內出現。
當然,小了幾號也只是相對于之前杰拉爾德那龐大身軀而言,現在這個“人形生物”,依然有接近兩米高。
它和杰拉爾德之前的模樣十分相似,腦袋細長,只有兩個黑漆漆的眼珠和兩個鼻孔,嘴巴在肚子上,手和腳都十分細長。
它呆愣愣地站在太平間中,過了許久,忽然微仰身體,然后長大肚子上的嘴巴,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吼叫,接著吐出了一堆拉丁文單詞,然后是英語,接著又變成了中文:“好……嘿……好……原來……嘿嘿……這個地方……好獵場。”
兩顆黑溜溜的眼珠望向了太平間的大門,慢慢地走了過去,直接抬起腳一踹。
巨大的力量爆發出來,太平間大門上的鎖瞬間迸開,兩扇大門猛地撞到了兩邊的墻壁,“人形生物”大步向外走去。
這二十多分鐘,老錢和科羅溫在外面同樣是度日如年。
特別是發出重物墜地聲和怪異的人聲后,他們倆更是保持著戒備,一聽到什么風吹草動,立刻通過對講器跟隊長匯報,不過得到的回復,都是和之前“夏醫生”的那句話差不多,讓他們繼續監視,提高警惕,看好大門。
太平間里各種碰撞的聲音,怪叫的聲音越來越多,兩人也越來越緊張。
而且他們發現,通過他們身上的“靈感測試”工具——手表和戒指,從周圍環境中獲得的“直覺”越來越多。
他們看不到太平間里的畫面,聽到的聲音也很有限,但通過“靈感測試”工具,卻能“知道”有兩個生物在太平間里混戰。這種感知非常的玄妙,是他們拿到各自的“靈感測試”工具后,獲得最清晰和強烈的反饋。
其中之一,自然是他們親自從斯洛伐克押送回國的“老吸血鬼”,而另一個,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那具剛被送進去的“尸體”了。
看起來,這次任務的目標,真的是那具“尸體”。
在感覺到太平間里只剩下一個“生物”后,兩人開始有些忐忑和害怕起來,因為他們意識到,那剩下的“生物”可能要出來了。
而且他們也有種直覺,剩下的這個“生物”,應該不是那只“老吸血鬼”。
老錢和科羅溫本能地想要逃離,但請示后,得到依然是看著大門命令,他們只能贏著頭皮留下。
他們手里除了各自的“靈感測試”工具外,什么武器都沒有。當然,如果是面對“老吸血鬼”那種層級的“變異生物”,正常的武器也沒有什么意義。
他們只能寄希望于太平間里的那個“生物”不會沖出來,或者“夏醫生”等人能及時趕到。
不過隨著太平間大門被踹開,他們的第一個希望已經破滅。
看到那個看起來仿佛小了一號的“老吸血鬼”的“人形生物”,大跨步沖出太平間,老錢和科羅溫的“靈感直覺”,卻是本能地覺得,這玩意比真正的“老吸血鬼”還要可怕。
“隊長!夏醫生!它出來了!它踹開門出來了!”老錢大聲用對講器喊道。
“我們怎么辦?我們怎么辦?!”科羅溫也用他那口音極重的中文嘶聲大喊著。
“集中注意力,去感受。”對講器里傳出的又是“夏醫生”的聲音。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很淡定,給他們一種十分篤定的感覺,但說的話,卻讓他們有點抓狂。
“去感受”指的肯定是他們身上的“靈感測試”工具,他們確實感覺到了非常強烈的威脅,確實通過“靈感測試”工具和周圍建立了很深的聯系,仿佛置身于水中的魚兒對周圍水域的任何變化都十分敏感。
可是,這種深度的聯系和強烈的感知,僅就目前而言,唯一的作用,應該也就是提前感知到威脅。
但感知到威脅又不能跑的話,有什么用?
那“人形生物”張著肚子上的大嘴向他們沖過來后,他們終于承受不住,扭頭狂奔。
兩人剛邁開腿,一陣強大的氣流從身后涌來,他們便腳步踉蹌地摔倒在地,戴在身上的對講器也飛了出去,回身看到已經撲到近前,伸著長手向他們抓來的“人形生物”,兩人心下無比絕望。
但那兩只細長的手并沒能接觸到他們,一個黑色的身影毫無征召地在他們面前顯現,仿佛瞬移過來一般。
“你們做的很好。”那背對著他們、穿著包裹了全身的黑色鎧甲的身影,牢牢抓住那“人形生物”的兩條細長手臂,語帶笑意地說道:“接下來交給我。”
下一秒,“黑甲人”就被“人形生物”帶著甩上了天花板,直接把上方的吊頂全部撞爛。
不過“黑甲人”馬上從空中沖撞而下,渾身泛著白光,抱住“人形生物”直接撞在了過道墻壁上,然后懸空后退了兩米,又繼續一個沖撞,帶著“人形生物”撞穿了墻壁。
看著消失在墻壁上那大洞中的“黑甲人”和“人形生物”,老錢怔怔出聲:“那好像是……良先生?”
科羅溫也認出了良先生的聲音,喃喃道:“那身黑色的盔甲……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附靈物’嗎?”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火熱。
剛剛生死一瞬的恐懼,似乎一下都不見了。
醫院停車場,唐寶娜、楊真兒、小蘋果得到夏離冰的通知后,興奮地從一輛黑色的改裝貨車上跳下來,快步向那棟因為改建而被和其他區域隔離開的主樓跑去。
在那棟醫院主樓中,早半小時前就已經在三樓待命的李仕玶、楊拙、劉正益也得到了通知,打開手邊的箱子,開始掛載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