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昏，玄真觀里亮得仿佛星空垂落。
院子里花樹上都掛了各式各樣的燈，游廊外的花燈最美，其中一盞宮燈是林官和楊玉英一起畫的，畫的宮廷年夜宴。
宮廷盛景，隨風輕轉，流光四溢，美不勝收。
楊賀和劉鳳，同他們家姑娘圍著火爐坐在門口，看著一排排的小黃鼠狼從堂前穿過，拖走了地上零散散落的果殼。
剛才他們家閨女站在門口和兩個游客說話時，就抓了一大把烤瓜子吃，吃的瓜子殼大部分都收進了垃圾箱，但多多少少還有些殘余，楊賀心里還腹誹姑娘真是越大越懶，惦記著一會兒得給她收拾干凈，沒想到根本用不著，道觀養的小寵居然這般懂事。
楊賀沒撈著機會和他閨女好好說話。
整個年三十，這些小年輕們愣是不肯著家，從天亮到天黑，玄真觀的信眾是絡繹不絕。
此時此刻，華燈初上時，還有不少信眾在門前報恩亭里焚香祝禱，各色的祭品擺得滿案臺都是。
玄真觀的花燈也是一景，游客們扶老攜幼來賞燈，順手喂一喂可愛的小黃鼠狼，拍拍照片，流連忘返。
楊賀嘆了口氣，喃喃自語：“小妮子這道觀還挺像那么回事。”
多年來原主在娛樂圈，過得其實不太如意，都說明星來錢快，可他這個閨女一直賺的還沒有花得快，偏偏這是個女兒，他又和前妻早早離了婚，對這個閨女心存愧疚，又有些生疏，哪怕覺得孩子的日子過得不妥當，也不知道該去怎么管。
后來從親戚那兒知道，閨女居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進了道觀，可把他嚇得渾身冒汗。
楊賀暗自給自己打氣，無論如何都要和丫頭談一談，別的不說，反正閨女可不能出家。
進娛樂圈就進娛樂圈，總比出家要好些。
楊賀咳嗽了聲，轉過頭看向女兒，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就聽見一陣風聲，有個小伙子一路小跑，進了道觀大門，直奔門前，離得還有七八米遠就高呼：“楊小姐，聽說你年上有一批新香？”
楊玉英也不起身，笑道：“王先生消息夠靈通的，沒錯，年前剛玩了一批。”
小伙子大喜：“快快，給我五盒，等著救命呢，我媽再用不著熏香，就要把我宰掉做成香了。趕緊的，我緊趕慢趕才趕到前頭。”
楊玉英轉頭同楊賀交代了一聲，就進殿去，不多時搬出兩口大箱子往地上一扔，二維碼直接貼在箱子外面。
“左邊普通熏香，右邊是安神香。”
小伙子都不必楊玉英提醒，熟門熟路地一邊拿一個紙盒，另一邊撿了四個紙盒揣懷里，掃了二維碼付款，喜滋滋地轉身出去了。
左邊的箱子是兩百元，右邊的箱子是五百元。
供一千三百元。
楊賀聽了這個數，腦袋里有些迷糊：“你賣的這是什么？”
楊玉英笑道：“我們道觀小特產。”
楊賀還沒琢磨明白，只聽見玄真觀外一片喧鬧，整個道觀都仿佛從靜謐中驚醒。
“現在有安神香了？”
“小王，你今天居然搶了先？不說了，不說了，回頭聊。”
隨著話語聲越來越近，陸陸續續有很多人進入道觀，居然都是來買香的。
不光楊賀和他妻子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就是正在賞燈的游客都很是好奇，忍不住也湊過來排隊。
“這么貴啊！”
普通熏香兩百塊，其實不算太貴，很多旅游景點的東西比這個還要貴。
五百一盒的安神香，價格有點高，但也不是不可接受。
但是貴成這個樣子居然還要排隊買，而且排了十幾分鐘，就連隊都不讓排了，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的貨。
郭帆是個青旅愛好者，一年里到有大半年在外地飄著，好山好水他都愛看，各地的特色產品他都感興趣，今日大年夜他卻沒回家，一路閑逛到微波湖正好看到有花燈，以他的性子，自然是要來賞一賞的。
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大群人圍在大殿前頭，排著隊買東西。
郭帆天性對什么都好奇，也擠過去買了一盒安神香，安神香用個灰褐色的紙盒裝著，盒子挺精致，似是手工做的，每一個人拿到的紙盒都有些不同之處。
“這是什么香，很出名？”
左右排了半天隊沒買到的人連連搖頭，紛紛一本正經地道：“就是普通的香。一點都不出名。”
玄真觀的香確實并不出名，如今會買香的游客，其實大部分都是回頭客而已，而且大家買了用了以后，很少有人會出聲去宣傳，除非是對特別親近的朋友。
在大順時，大部分貴族家的女孩子都喜歡親手制香，調香，李道長道觀里的香，更是大順一絕，楊玉英也認真學過，每逢心情煩悶，或者疲憊時，調一款香點燃，沐浴芬芳，簡直是有點百病全消的意思。
如今她在玄真觀制的香，都是從百科全書里找的配方，各種效果，各種類型，最適合當下的環境。
除了普通熏香，和供神用的香外，其中有一款是安神香，最為特別。
它味道淺淡，幾乎聞不到，卻是失眠患者的福星，別管失眠得多厲害，連那種折磨人幾十年的頑疾，點燃一根，一樣是一夜好眠，第二天保準神清氣爽，精神百倍。
楊玉英制出來時并沒有打算賣，就是作為伴手禮送給了幾個信眾用，不成想在信眾中廣受好評，但凡買過一次的就想再買，簡直恨不能讓她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分每秒都要制香。
那肯定不可能。
她制香除了要供妙濟神君，更多只是為了消遣而已，說白了就是玩呢，反正就是想起來就做一點，想玩了就做一點，雖然她速度不慢，但終歸還是供不應求。
這世上沒多少傻子，一干喜歡這種香的顧客，肯定是個個保守秘密，不肯再給自己增加競爭對手。
郭帆一看就是外地游客，買到了一盒安神香還有點不識貨。
一干大年三十不在家待著，辛辛苦苦趕路過來的顧客登時起了些歪心思。
“這香對我們正經信眾來說，就是做功德來著，普通的香而已，說是有點助眠的作用，其實也就那么回事。”
“五百塊一盒，貴得很，小伙子，大年三十的我也不想看你破財，不如我出六百，你把這做功德的機會讓給我好了。”
“憑什么讓給你啊，我要是不把這功德做了，回家我閨女生氣，媳婦得弄死我。還是讓給我吧，你開個價，不太離譜我都出。”
郭帆左顧右盼，把香揣自己兜里了。
眾人：“……”
幾個顧客苦笑對視：“得，還是太著急，露了破綻。”
到是還有人不死心，笑瞇瞇地跟郭帆套近乎：“其實這些都是托，你那香用的都是普通的香料，材料費最多也就一百多，要不你問道觀的楊小姐，她肯定不便宜，五百塊買，不劃算，你還是讓給我得了。”
楊玉英笑得不行，也從善如流地點頭：“唯一貴一點的是沉香，不過用的少，成本不高，一盒材料成本七八十。”
郭帆愣了愣。
楊賀同樣愣住，心道，他家這是個傻閨女哦，成本也是能隨便說的？
郭帆還是把五百塊一盒的香給揣走了。
如果它是五千塊，或許他真會猶豫一下，但是五百塊而已，他都買了，還有那么多人爭搶，自然不肯放手。
箱子被清空，玄真觀終于安靜下來，游客們還想著要來燒一柱高香的，可惜，玄真觀根本就不提供，雖然它家的香賣得很好，甚至可以說非常兇。
楊賀看著空空如也的紙箱子，張了張嘴，一時把他那些逆耳良言又吞了回去。
親眼見兩百一小盒的香，這干游客一要就是十盒八盒的買，還有一個一開口就要一百盒，當然，他閨女沒賣，道觀里安神香的存貨都沒那么多。
至少確定閨女能養活自己，能賺得回錢，就是她當不了明星，后半輩子也有保障。
一招鮮吃遍天嘛。
他想著，讓女兒從道觀里搬出去這事，他可以之后再考慮言辭，慢慢去談，不必太著急了。
夜漸深，楊玉英也不好打發這兩口子半夜三更回去，便收拾了間客房，把他們安頓著住下。
楊賀本來以為自己睡不著的，可進了客房一躺下，就感覺渾身輕飄飄，舒坦極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把這兩位送進客房，楊玉英也小小地松了口氣。
林官：“……哎！”
他想和玉英一起熱熱鬧鬧的過年來著，就他們倆，結果……好像現在說人家是外人，又不那么合適。
楊玉英失笑，伸手把林官拎起來擱肩膀上，輕飄飄上了屋頂去賞月，雖然今晚的月亮一點都不美，可微波湖一直在放煙花，平板里的春節聯歡晚會還算挺精彩的。
主要是很新鮮。
“我老老實實地在這兒給妙濟神君守二十年的長明燈，現在想來也很好，什么事都沒有，不必動腦子，不用費心思，有玉英你在，我什么都不擔心，每年過年的時候，還有小伙伴一起過年，多好啊，這日子要是拿回去饞饞夏志明，肯定能讓他露出嫉妒的嘴臉來。”
楊玉英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聽著聽著，天就亮了。
楊賀本來打算早晨一起，便帶著媳婦趕緊走，家里還有一攤子聲音要照管，不能離人。
結果一出門，就見昨晚見到的那個帥小伙正拖著各種食材往廚房里塞，塞完食材又做飯，做好飯還燒了水，沖泡好茶葉，一邊泡茶，一邊盯著他閨女的房間看了好幾眼。
所有當爸爸的男人，對女兒身邊出現的一切異性都充滿了警惕心，他當即就坐下一起吃了早飯，等到李毅起身走人，他也才離開。
楊玉英給他包里塞了十盒安神香，又塞了十盒普通的熏香，其它各類土特產也裝了一提包。
楊賀戀戀不舍地上了出租車，楊玉英最后塞給他妻子劉鳳一個護身符，笑道：“肚子里有寶寶了，雖然是過年呢，可也別太奔波勞累。”
劉鳳：“啊？”
楊玉英揮揮手，沒再多說。
林官哼哼了兩聲：“是個兒子。”
坐在出租車后座上，楊賀恍惚了下：“寶寶？我閨女什么時候還學會了醫術？”
劉鳳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身體狀態，笑道：“玉英都說了，回去我就檢查檢查。”事實上，她根本沒等到回去，直接就去藥店買了驗孕棒，到衛生間一驗，兩道杠，還真懷孕了。
楊賀嘴一下子咧到了耳朵后頭去。
“沒想到我家這丫頭，居然還真會醫術。”
楊玉英的醫術肯定沒到能肉眼斷人有沒有懷孕的地步，但林官如今是真可以，他算是半個靈體，能看到劉鳳腹中已生出另外的靈氣團，顯然是有了孩子。
男女靈光不同，詫異非常明顯，林官也能確定那是個男孩。
楊賀還不知道他即將有個兒子，不過，是兒是女他都高興，和劉鳳結婚，至今已經有十年光景，他們一直是想再要個孩子。
他是四十好幾，快五十的年紀，又有女兒，對孩子沒太大的執念，可劉鳳還年輕，今年才三十多，終歸還是該有個孩子的。
只是這么多年也沒有遂了人愿。
“你肚子里這個，真是個慢性子啊。”
年節就這般過去，楊玉英舒舒服服地玩了幾日，老壽山娘娘廟那邊沒傳來特別的消息，到是周方明給她發了好幾條信息，都是有關各地修行人士調查情況的。
反正目前對這個‘空明神尊’，大家是空前重視，也翻出好幾件與其相關的事件，抓出好些個疑似和他有關的異類，可各大修行門派手段盡出，居然愣是找不到這位的跟腳。
楊玉英一目十行看完消息，不禁笑道：“這位若是從此不出來，那也是天下太平。”
不過她也沒時間跟著去尋人，《女皇》劇組的假期結束，她還得繼續工作。
楊玉英剛要返回劇組，就接到李大導演的電話，李大導演除了拜年，主要是噓寒問暖，順便通知她一聲，接下來劇組要去‘老壽山’拍外景，離她又近又方便。
李大導演表了半天功，楊玉英輕輕一嘆，諸般滋味涌上心頭：“老壽山或許不會太歡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