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的斜坡上長滿了青草。入秋以后,天空清爽,河水也更加清澈。
從河灘下走過時,手里的牽引繩倏地繃緊。小狗一頭跳進毛茸茸的草叢時,少女也摁著膝蓋垂下腦袋。
宇多田光這樣沉思時,濱崎步從來猜不著她在想什么。后來才知道,這個少女只是在單純的觀察。濱崎步明明是自尋煩惱,卻倒打一耙,覺得這個少女狡猾。但不自覺地,也跟著放空自己。
濱崎步和宇多田光帶著小狗回去的時候,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也帶著女兒散步回來。
出門之前,兩個少女都想陪中森明菜散步,被巖橋慎一一票否決:“那樣出去也太顯眼了。”
他對曾住在家里的這兩個少女,從不帶有看待女兒的心態。倒是中森明菜,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開始覺得有兩個可愛的少女陪著散步,這種感覺也不錯。
兩人的女兒出生在去年的春末,已有一歲半,取名叫“心奈”。
鑒于巖橋慎一曾有差點給樂隊取名PhoenixLegend的黑歷史,能想出這個名字,不可謂不是靈感大爆發。
女兒稍大了一些,中森明菜也正式開始制作產后復出的第一張專輯。人生開始新的階段,自然而然要有新的變化。為了追尋統一性,她決定先制作專輯,再決定主打的單曲。
在這張唱片里,還收錄了兩首小室哲哉提供的歌曲。盡管只是擔任供曲,小室哲哉仍然給足了中森明菜尊重,親自去為她錄音。
這條情報尚未對外公布,但已然能想到,情報公開以后,會帶來怎樣的話題。
兩個少女今天湊巧,一塊到家里來。
年歲增長,宇多田光來年就要成為中學生,濱崎步也快到可以大大方方出去玩的年紀了。
宇多田光沒什么變化,仍是一副小大人的臉孔,平靜地說著或令人捧腹、或令人訝異的話,自己卻云淡風輕。只看外表,和一個普通的同齡女孩都沒什么兩樣。
濱崎步就正相反,總是那樣輕易地變來變去。要是以她為參考對象確認近來高中生流行什么,只怕要覺得女高中生如風一般易變。……或許這么想也沒錯。
她有些沒趣兒地跟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說:“現在,大家都穿厚底長靴,把皮膚曬成小麥色,多沒意思。”
“因為安室醬掀起了這陣潮流嘛。”
小室哲哉接手了安室奈美惠以后,這塊從沖繩被發掘的原石,立刻迸發出絢麗的光彩,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開啟自己的時代,掀起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潮流。
從第一張小室哲哉經手制作的單曲開始,此后她發行的每一張唱片,都奪得排行榜冠軍,風頭之盛,各家唱片公司都要避其鋒芒。
而她標志性的發色,巧克力色的皮膚,以及長筒靴,也都被年輕女性競相模仿,毫無疑問的一代流行教主。托她的福,長靴生產廠家,以及美黑沙龍,都成為這場流行的受益者。
這樣現象級的潮流,還是進入平成時代的第一次。
“都做一樣的裝扮,這就是流行嗎?”濱崎步語出驚人,“這樣說的話,流行豈不就是一種偽裝。”
宛如意氣的一句話,卻道破了這個時代流行的真諦。
巖橋慎一不由得笑了。他看到了這個少女身上的光芒已經出現。
“您在笑我說大話嗎?”
巖橋慎一搖頭,“你可是說了一番不得了的話。……不過,Ayu,換個角度來說,這就是為什么引領潮流的人是英雄。‘流行’如果是偽裝,就意味著它能保護普通人。”
濱崎步露出受到觸動的神情:“保護普通人……”
以這個少女的敏感纖細,當然能夠感知到,這是一個脆弱的時代。
能有這樣的體會,離她完全長成已經不遠。
這幾年,在發掘這個少女內心的同時,巖橋慎一不斷吸納新鮮的幕后黑衣人,為她的出道做準備。巖橋慎一對濱崎步有足夠的耐心。所幸,這個少女,也的的確確,以她自己的節奏成長了起來。
已經成長起來的少女,當然要被所有人都看到。
傍晚,濱崎步急著要告辭,說是和朋友們約好一起去玩。
平日里,無人限制她的交友,光是循規蹈矩地當練習生等待出道也無趣,巖橋慎一睜一只眼,隨她的心意,放她自己去找些藝能界的工作來做。
寬松的社團式活動,讓她交了不少朋友。
臨走前,她還故意跟巖橋慎一挑釁似的,說:“巖橋桑,要是有人問,我會回答‘已經十八歲了’。”
要養出有靈氣的明星,就不可能真的讓她當循規蹈矩的乖乖女。巖橋慎一揮了揮手,趕緊讓她走。
濱崎步瞧著他嫌棄的表情,心知巖橋慎一在配合她演出,暢快地出門去了。
中森明菜目送濱崎步離開,想到這個少女已有十七歲,心里忽地熱乎乎的。
這時,巖橋慎一突然說:“你出道時就十七歲。”
她嚇了一跳,睜大眼睛。
巖橋慎一有點說中了的得意,笑著問:“該不會被我說中你想什么了吧?”
中森明菜撅了下嘴,露出熟悉的、準備和巖橋慎一好好理論一番的表情。不過,當她開口,最終只是輕聲感慨:“那時,每個出道的偶像,都留著圣子頭。”
“但每一個成為頂級偶像的明星,都是在摒棄了圣子頭以后,才顯露自己的光芒。”巖橋慎一說,“你就很不喜歡模仿吧。”
“開始做自己以后,才覺得一切都開始不一樣,靈感也因此源源不斷……”
中森明菜沒有拿自己與濱崎步相比較的意思。但此時此刻,和丈夫談論自己,這個話題,無疑開始于濱崎步。
看著這個少女顯露的鋒芒,不能不從中看到火苗一般跳動著的生命力。
時光流轉,總有不同的人,進入差不多劇情的故事。
中森明菜不覺得自己已是舊時代的人,反倒真切地感受到,每個人都無可替代。當然,也包括她自己。
她問巖橋慎一:“你打算讓Ayu出道嗎?”
巖橋慎一卻反問:“你有那樣的心理準備嗎?我是說,參與Ayu的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