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祭了祖,初一的時候郁文和郁博帶著郁遠去給裴家拜年。
臨安城里一多半的人都會去給裴家拜年,裴家的人要是每個人都見,怕是要累得口吐白沫了。所以,所謂的給裴家拜年,不過是寫張名帖投在裴家門口的大紅書簍子里就行了。之后自會有管事登記造冊,報給裴家的宗主聽。
郁文、郁博和郁遠很快就從圍滿了人的裴家大門口擠了出來,然后去給其他鄉紳家拜年。
郁家的大門口也立了個書簍,和郁家有交情的人還有那些讀書人來拜年也是過門不入,只在書簍里投張名帖,甚至有些都不用自己來,派了家中的小廝或是管事過來就行了。
郁棠則和陳氏、王氏一起在家里準備明天郁遠去相家拜年的禮品。
因為是過年,客船大部分都停了,相家在富陽,郁遠沒辦法當天往返,要在相家住一天。
郁棠把自己精心做好的頭花用自家的剔紅小匣子裝了,放進了郁遠的包袱里,還叮囑王氏:“大伯母,您可別忘了跟阿兄說,免得他把這頭花當成了給相家的東西。”
王氏原本就喜歡郁棠,何況如今的郁棠事事處處都為著郁遠打算,她看著就更喜歡了。
“我知道了。”她忍不住捏了捏郁棠粉嫩的臉,笑道,“你放心,等你阿嫂進了門,我讓她給你做鞋穿。”
郁棠嘻嘻地笑,打趣著王氏:“您放心,等我阿嫂給我添了大胖侄兒,我給我侄兒做衣裳穿。”
“這小丫頭!”王氏笑著打了下郁棠的手板,轉頭對忙著給郁遠裝麥芽糖的陳氏道,“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學得這么伶牙俐齒了,我們家以后有事不怕和別人理論了。”
陳氏縱容地笑著瞥了郁棠一眼,道:“阿嫂就慣著她吧,她可是越來越不知道收斂了。”
“厲害一些好!”王氏放了郁棠,和陳氏一起把準備好的東西收到籮筐里,吩咐三木去把夏平貴叫來。
三木是年前郁博給郁遠買的小廝。因這小廝剛到郁家,還來不及教他規矩,這次郁遠去相家,郁博就讓夏平貴跟著一道過去,有個什么事也能有個相幫的人。
三木是個老實有余機敏不足的小子,過完了年才十二歲,聞言立刻憨憨地應了一聲,一溜煙地跑了。
陳氏看著不免有些擔心,道:“這孩子跟著不要緊吧?阿遠可是第一次去岳家,別因為這孩子不靈光耽擱了什么事才好。”
王氏嘆道:“選來選去,也只有這個最好了。到時候只好讓阿苕多看顧著他點了。”
相家老安人和相老爺對這門親事都沒有說什么,可相家的三姑六婆都覺得相小姐低嫁了,不是很瞧得上郁家。
郁家可以不在乎這些姻親,卻怕委屈了相小姐,怕郁遠去的時候身邊連個近身服侍的人都沒有,郁文做主,讓阿苕也一起跟著去富陽。
妯娌倆又說了幾句話,讓識字的郁棠幫著看看禮單上有沒有寫錯、寫漏什么,三木突然又折了回來,結結巴巴地道:“大太太,二太太,裴府,裴府的三總管來給我們家遞名帖了。”
王氏和陳氏面面相覷,忙領著郁棠迎了出去。
一則是胡興這些日子常帶了楊御醫來給陳氏把脈,見的次數多了,和胡興的交情也不一般了。二則胡興是裴家的三總管,代表了裴家的顏面,他來給郁家拜年,郁家無論如何也要請他進來喝杯茶,客氣一番才是。
只是不知道胡興是代表裴府來的還是只代表他自己?
郁棠在心里琢磨著,也跟著母親和大伯母去了大門口。
胡興穿了件暗紅色潞綢鑲灰鼠毛領子的袍子,喜氣洋洋地,看見王氏等人忙上前行了個禮,道:“是三老爺讓我過來的。大太太,二太太,新年好啊!”說完,抬頭看見了站在王氏和陳氏身后的郁棠,又給郁棠拜了個年。
居然派了家中有頭有臉的三總管來給郁家拜年,這是極有顏面的事。
王氏領著陳氏和郁棠忙給胡興還了禮。
胡興就道:“我這還有幾家要去拜年,就不和你們寒暄了,等我閑下來了,再來拜訪郁老爺。”
陳氏連聲道著“不敢”,要送胡興出青竹巷。
胡興笑道:“大家鄉里鄉親的,您就不要和我客氣了。天氣這么冷,您還是早點回屋歇著吧!這要是凍出個三長兩短來,我怎么好意思見郁老爺。”
他執意不讓陳氏送他,陳氏見他說得真誠,也就沒有和他客氣,裝了些自家做的麥芽糖,把他送到了大門口。等胡興走了,卻忍不住和王氏道:“上次鋪子里開業時我見胡總管如喪考妣似的,此時怎么又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怕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吧?”王氏笑著猜道,“胡總管這個人挺不錯的,那會兒應該是一時的不快吧!”
雖然和胡興熟悉了,可那些事畢竟是胡興自家的事,兩人議論了幾句就把這件事丟到了腦后,擔心起郁遠去相家的事來。
胡興一出青竹巷臉就垮了。
他上次自作主張之后,裴宴就把他晾在了一旁,就當沒有他這個三總管似的。家里的那些管事又都是人精,很快就把他孤立了起來。要不是楊御醫不知道裴家的事,想著年前來給大太太和郁太太請了平安脈之后,再來臨安,就得到二月初二龍抬頭之后了,派身邊的小廝直接聯系了他,讓跟大太太和郁太太說一聲。若不是他大著膽子去稟了裴宴,又看著裴滿這些日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絞盡腦汁地鉆了個空子領了這差事,只怕他早就被裴宴打入冷宮,只等哪天被趕出裴府,到哪個旮旯角落的田莊里養老了。
不過,三老爺和郁家到底是什么關系?
若只是普通的鄉鄰吧,郁家小姐都能隨時求見三老爺,要說有什么地方不尋常吧,三老爺好像并沒有把郁家的事特別放在心上,有人提起就會想起來,沒有人提起就忘到腦后去了。
就像這次拜年,要不是楊御醫有事需要提前告知郁太太,又趕上裴滿特別忙,也輪不到他來給郁家遞貼子。
他到底要不要巴上郁家呢?
自詡八面玲瓏的胡興,第一次舉棋不定。
郁棠這邊,自然不知道一張拜帖能讓胡興生出許多的念頭來,初二郁遠去了富陽,初四回來的。他們兩家人緊張地圍坐在桌前問郁遠這次去相家的情況,郁遠卻先朝著郁棠眨了眨眼睛,才說道:“相太太雖然不喜歡相小姐,卻容不得別人在背后看她的笑話。我這次到了相家,相太太多有維護,并沒有提出什么過份的要求,也沒有人輕怠我。”
郁文等人都松了口氣。
郁棠卻知道郁遠是有話跟她說,找了機會單獨和郁遠在茶房里碰面。
郁遠讓三木守在了茶房的門口,悄聲對郁棠道:“原來相太太和顧小姐的姨母是閨中密友,我偶然聽到相太太身邊的人說,過年的時候顧小姐大鬧了一場,把顧大老爺都給氣病了,大年初一居然閉門謝客,家中的應酬往來全由長房的大爺出面招待,你說,李家的這門親事會不會因此告吹?”
郁棠嘿嘿地笑,道:“管他告吹不告吹,顧家不安生,李家也別想有好日子過。”說到這里,她幸災樂禍地問郁遠,“阿兄,你說我們要不要派個人盯著李家?若是過年的時候鬧出點什么事就更有意思了!”
郁遠連連點頭,道:“我讓三木去盯著好了,正好讓他練練手。”
“還是讓阿六去吧!”郁棠道,“我們也不能做得那么明顯啊!”
兄妹倆相視大笑,郁遠去安排此事不提。
等到了初六,他們全家去給衛家拜了年,正月十四的時候,郁棠專程去看了馬秀娘,還約了第二天一起去看花燈。可沒成想回到家里卻發現大門緊閉,沒有一點過年的熱鬧。
她嚇了一大跳,忙讓雙桃去叩門。
門內傳來三木怯生生的聲音:“誰,誰啊?”
“是小姐回來了。”雙桃高聲道。
門“吱呀”一聲就開了,三木表情沮喪地喊了聲“大小姐”,側過身來讓他們進去。
雙桃問:“出了什么事?”
三木四下里看了看,見沒有外人,一把將雙桃拉了進去,后怕地對郁棠道:“小姐,老爺去佟大掌柜那里了,不在家。剛才李夫人來家里鬧事,被二太太給關在門外。她隔著大門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見二太太生氣了,要去找了李家的宗房評理,她這才走的。”
郁棠臉一沉,一面快步往陳氏內室去,一面問三木:“可曾去給我阿爹報信?”
“去了!”三木在郁棠身后快步追著,“阿苕已經去找老爺了。”
“那我姆媽?”郁棠問。
“陳婆子去找了大太太過來。”三木道,“大太太正陪著二太太說話呢!”
郁棠心中微安,撩了陳氏內室的棉布簾子就走了進去。
“姆媽!”她喊著,見陳氏和王氏相對而坐,臉上都帶著笑意,不禁愣在了那里。
“阿棠回來了!”王氏笑著朝郁棠招手,“快過來坐!”又關心地問她,“餓不餓?要不要雙桃去給你沖碗芝麻糊?”
郁棠看了看陳氏,又看了看王氏,困惑地道:“不是說李夫人上門來鬧事了嗎?”
為什么她母親和她大伯母都笑容滿面的?
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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