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丞相興兵列戰車,虎賁將士實堪夸。諸侯鼓舞皆忘我,黎庶歌謳盡棄家。
劍戟森羅飛瑞彩,旌旗掩映舞朝霞。須知天意歸仁圣,縱有征誅若浪沙。
話說準提道人上嶺,大呼曰:“請孔宣答話!”少時,孔宣出營,見一道人來得蹊蹺。怎見得,有偈為證,偈曰:
身披道服,手執樹枝。八德池邊常演道,七寶林下說三乘。頂上常懸舍利子,掌中能寫沒文經。飄然真道客,秀麗實奇哉。煉就西方居勝境,修成永壽脫塵埃。蓮花成體無窮妙,西方首領大仙來。
話說孔宣見準提道人,問曰:“那道者通個名來!”道人曰:“我貧道與你有緣,特來同你享西方極樂世界,演講三乘大法,無罣無礙,成就正果,完此金剛不壞之體,豈不美哉!何苦與此殺劫中尋生活耶?”孔宣大笑曰:“一派亂言,又來惑吾!”道人曰:“你聽我道。我見你有歌為證,歌曰:
功滿行完宜沐浴,煉成本性合天真。天開于子方成道,九戒三皈始自新。脫卻羽毛歸極樂,超出凡籠養百神。洗塵滌垢全無染,返本還元不壞身。”
孔宣聽罷大怒,把刀望道人頂上劈來。準提道人把七寶妙樹一刷,把孔宣的大桿刀刷在一邊。孔宣忙取金鞭在手,復望準提道人打來。道人又把七寶妙樹刷來,把孔宣的鞭又刷在一邊去了。孔宣止存兩只空手,心上著急,忙將當中紅光一撒,把準提道人撒去。燃燈看紅光撒去了準提道人,不覺大驚。只見孔宣撒去了準提道人,只是睜著眼,張著嘴,須臾間,頂上盔,身上袍甲,紛紛粉碎,連馬壓在地下,只聽得孔宣五色光里一聲雷響,現出一尊圣像來,十八只手,二十四首,執定瓔珞傘蓋,花罐魚腸,如持神杵、寶銼、金鈴、金弓、銀戟、旛旗等件。準提道人作偈曰:“
寶焰金光映日明,西方妙法最微精。千千瓔珞無窮妙,萬萬祥光逐次生。加持神杵人罕見,七寶杯中豈易行。今番同赴蓮臺會,此日方知大道成。”
且說準提道人將孔宣用絲絳扣著他頸下,把加持寶杵放在他身上,口稱:“道友,請現原形!”霎時間,現出一只目細冠紅孔雀來。準提道人坐在孔雀身上,一步步走下嶺,進了子牙大營。準提道人曰:“貧道不下來了。”欲別子牙。子牙曰:“老師大法無邊。孔宣將吾許多門人諸將不知放于何地?”準提問孔宣曰:“道友今日已歸正果,當還子牙眾將門人。”孔雀應曰:“俱監在行營里。”準提道人對子牙說過,別了燃燈,把孔雀一撲,只見孔雀二翅飛騰,有五色祥云紫霧盤旋,徑往西方去了。
且說子牙同韋護、陸壓,領眾將至孔宣行營,招降兵卒。眾兵見無頭領,俱愿投降。子牙許之,忙至后營,放眾門人。諸將等出來,至本營拜謝子牙、燃燈畢。次日,崇黑虎等回崇城。燃燈、陸壓俱各歸山。楊戩仍催糧去訖。子牙傳令:“催動人馬。”大軍過了金雞嶺,一路無詞,兵至汜水關。探馬報入。子牙傳令安營,在關下札住大寨。怎見得:
營安勝地,寨背孤虛。南分朱雀北玄武,東按青龍西白虎。提更小校搖金鈴,傳箭兒郎擒戰鼓。依山傍水結行營,暗伏強弓百步弩。
子牙升帳坐下,將正印僉哪咤為先行,把南宮適補后哨,住兵三日。
且說汜水關韓榮聞孔宣失機,周兵又至下關,與眾將上城,看子牙人馬著實整齊。但見得:
一團殺氣,擺一川鐵馬兵戈;五彩紛紛,列千桿紅旗赤幟。畫戟森羅,輕飄豹尾描金五彩旛;兵戈凜冽,樹立斬虎屠龍純雪刃。密密鋼鋒,如列百萬大小水晶盤;對對長槍,似排數千粗細冰淋尾。幽幽畫角,猶如東海老龍吟;唧唧提鈴,酷似檐前鐵馬響。長弓初吐月,短弩似飛鳧。錦帳團營如密布,旗旛繡帶似層云。道服儒巾,盡是玉虛門客;紅袍玉帶,都系走馬先行。正是:子牙東進兵戈日,我武惟揚在此行。
韓榮看子牙大營,盡是大紅旗,心下疑惑。韓榮下城,在銀安殿與眾將官修本,差官往朝歌告急;一邊點將上城,設守城之法。
且說子牙在中軍正坐,有先行官哪咤進前言曰:“兵至關下,宜當速戰。師叔住兵不戰,何也?”子牙曰:“不可。吾如今三路分兵:一路取佳夢關;一路取青龍關;僉二位總兵以取二關,非才德兼全、英雄一世者不足以當此任。吾知非黃將軍、洪將軍不可。”二將至前。子牙曰:“二位可拈一鬮,分為左右。”二將應喏。子牙把二鬮放在桌上,只見黃飛虎拈的是青龍關;洪錦拈的是佳夢關。二將各掛紅簪花,每一路分兵十萬。黃飛虎的先行是鄧九公;黃明、周紀、龍環、吳謙、黃飛豹、黃飛彪、黃天祿、黃天爵、黃天祥、太鸞、鄧秀、趙升、孫焰紅,擇吉日祭旗,往青龍關去了。洪錦的先行是季康;南宮適、蘇護、蘇全忠、辛免、太顛、閎夭、祁恭、尹籍,分兵十萬,往佳夢關去了。離了汜水關,一路上浩浩軍威,人喊馬嘶,三軍踴躍,過了些重山重水,縣府州衙,哨馬報入中軍:“前至佳夢關了。”洪錦傳令安營。立了大寨。三軍吶喊,洪錦升帳,眾將參謁。洪錦曰:“兵行百里,不戰自疲。俟次日誰先取關走一遭?”季康應聲:“愿往。”洪錦許之。
季康次日,上馬提刀,至關下搦戰。佳夢關主將胡升、胡雷、徐坤、胡云鵬正議退兵,只見報馬入帥府:“啟總兵:周將請戰。”胡升問:“誰人退周將走一遭?”傍有徐坤領令,全裝甲冑出關。季康認得是徐坤,大呼曰:“徐坤,今日天下盡屬周王,汝何為尚逆天命而強戰也?”徐坤大罵:“反賊!諒爾不過一走使耳,你有何能,敢出大言!”縱馬搖槍直取。季康手中刀赴面交還。兩馬相交,大戰五十余合。季康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頂上一道黑氣,黑氣中現一狗頭。正酣戰之間,徐坤被狗夾臉一口,徐坤未曾防備,怎經得一口,不覺手中槍法大亂,早被季康手起一刀,揮于馬下,梟了首級,掌鼓進營報功。不題。
且說報馬報與胡升,說徐坤陣亡。胡升心下甚是不樂。次日,左右又報:“有周將討戰。”胡升令胡云鵬走一遭。云鵬領令上馬,提斧出得關來。看來將乃是蘇全忠。胡云鵬大罵:“反賊!天下反完了,你也不可反。你姐姐是朝陽寵后,這等忘本!你好生坐在馬上,待吾來擒你!”二馬撥開,槍斧并舉,大戰龍潭虎穴。戰有三四十合,胡云鵬不覺汗流。正是:
征云慘淡遮紅日,海沸江翻神鬼愁。
胡云鵬那里是蘇全忠對手,只殺得馬仰人翻,措手不及,被蘇全忠大呼一聲,把胡云鵬刺于馬下,梟了首級,回營見洪錦報功。哨馬又報入關中,報與主將曰:“胡云鵬失機陣亡。”胡升與胡雷曰:“賢弟,今兩陣連失二將,天命可知。況今天下歸周,非止一處,俺弟兄商議,不若歸周,以順天時,亦不失豪杰之所為。”胡雷曰:“長兄之言差矣!我等世受國恩,享天下高爵厚祿,今當國家多事之秋,不思報本,以分主憂,而反說此貪生之語。常言道:‘主憂臣辱。”以死報國,理之當然。長兄切不可提此傷風敗俗之言!待吾明日定要成功。”胡升默然無言可對。各歸營中歇息。
次日,胡雷奮勇出關,向周營討戰。報馬報入中軍,有南宮適出馬。胡雷大呼:“南宮適慢來!”胡雷手中刀望南宮適頂門上砍來。南宮適手中刀劈面相迎。兩馬相交,雙刀并舉,一場大戰。怎見得,有贊為證,贊曰:
二將兇猛俱難并,棋逢對手如梟獍。來來去去手無停,下下高高心不定。一個扶王保駕棄殘生;一個展土開疆拚性命。生前結下殺人冤,兩虎一傷方得勝。
南宮適與胡雷戰有三四十合,被南宮適賣個破綻,胡雷用力一刀砍入南宮適懷里來,馬頭相交,南宮適讓過刀,伸開手把胡雷生擒活捉,拿至軍前,轅門下馬,徑進中軍報功。洪錦傳令:“推來。”及至眾士卒將胡雷推至帳前,立而不跪。洪錦曰:“既被擒來,何得抗拒?”胡雷大罵曰:“反國逆賊!你不思報國大恩,反助惡成害,真狗彘也!吾恨不能食汝之肉!”洪錦大怒,命:“推出去,斬訖報來!”立時將胡雷推出轅門,須臾斬首號令。洪錦方與南宮適賀功。
才飲酒,旗門來報:“胡雷又來討戰。”洪錦大怒,傳令:“把報事官斬了!為何報事不明?”左右一聲,把報事官綁出去。報事官大呼:“冤枉!”洪錦令推回來,問其故:“你報事不明,理當該斬,為何口稱冤枉?”報事官曰:“老爺,小人怎敢報事不明,外面果然是胡雷。”南宮適曰:“待末將出營,便知端的。”洪錦沉吟驚異。只見南宮適復上馬出營來見,果是胡雷。南宮適大罵曰:“妖人焉敢以邪術惑吾!不要走!”縱馬舞刀,二將復戰。其如胡雷本事實不如南宮適,未及三十合,依舊擒胡雷下馬,掌鼓進營,來見洪錦。洪錦大喜,將胡雷推至軍前。洪錦不知何術,兩邊大小眾將紛紛亂議,驚動后營。龍吉公主上中軍帳來問其緣故。洪錦將胡雷的事說了一遍。龍吉公主叫把胡雷推至帳前一看,公主笑曰:“此乃小術,有何難哉!”叫把胡雷頂上頭發分開,公主取三寸五分乾坤針放在胡雷泥丸宮釘將下去,立時斬了。公主曰:“此乃替身法,何足為奇!”正是:
因斬胡雷招大禍,子牙難免這場非。
話說洪錦斬了胡雷,號令在轅門。有報馬報入關中:“啟總兵爺:二爺陣亡,號令轅門。”胡升大驚:“吾弟不聽吾言,故有喪身之厄。料成湯文武不足鎮服天下諸候。”令中軍官,修納降文書:“速獻關寨,以救生民涂炭。”只見左右將納降文表修理停當,只等差人納款。
且說洪錦正與眾將飲酒賀功,忽報:“佳夢關差官納款。”洪錦傳:“令來。”將差官令至軍前,呈上文表。洪錦展開觀看:“
鎮守佳夢關總兵胡升洎佐貳眾將等,謹具降表與奉天討逆元帥麾下:升等仕商有年,豈意紂王肆行不道,荒氵㸒無度,見棄于天,仇溺士庶,皇天不保,特命我周武王以張天討。兵至佳夢關,升等不自度德,反行拒敵,致勞元戎奮威,斬將殄兵,莫敢抵當。今已悔過改行,特修降表,遣使納款,懇鑒愚悃,俯容改過之恩,以啟更新之路,正元帥不失代天宣化之心,吊民伐罪之舉,則升等不勝感激待命之至。謹表。”
洪錦看罷,重賞差官:“我也不及回書,明日早進關安民便了。”來使回關,見胡升,稟曰:“洪總兵準其納款,不及回書,明早進關。”胡升令左右將佳夢關上豎起周家旗號,打點戶口冊,集庫藏錢糧,俟明早交割事宜。正打點間,忽報:“府外來有一穿紅的道姑,要見老爺。”胡升不知就里,傳令:“請來。”少時,道姑從中道而進,甚是兇惡,腰束水火絳,至殿前打稽首。胡升欠身還禮,問曰:“師父至此,有何見諭?”道姑曰:“吾乃是丘鳴山火靈圣母是也。汝弟胡雷是吾徒弟,因死于洪錦之手,吾特下山來為他復仇。汝系他同胞弟兄,不念手足之情,君臣之義,乃心向外人,而反與仇敵共立哉!”胡升聽得此語,忙下拜,口稱:“老師,弟子實是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弟子非是事仇,自思兵微將寡,才淺學疏,不足以當此任;況天下紛紛,俱思歸周,縱然守住,終是要屬他人,徒令軍民日夜辛苦,弟子不得已納降,不過救此一郡生靈耳,豈是貪生畏死之故。”火靈圣母曰:“這也罷了。只我下山,定復此仇。你可將城上還立起成湯旗號,我自有處。”胡升沒奈何,又拽起成湯旗來。洪錦正打點明日進關,只見報馬來報:“佳夢關依舊又拽起成湯旗號。”洪錦大怒:“這匹夫焉敢如此反復戲侮我!等待明日拿這匹夫碎尸萬段,以泄此恨!”
且說火靈圣母問胡升曰:“關中有多少人馬?”胡升曰:“馬步軍卒有二萬。”圣母曰:“你挑選三千名出來與我,自下教場教演,方有用處。”胡升即選三千熊彪大漢。圣母命三千人俱穿大紅,赤身,披發,背上貼一紅紙葫蘆,腳心里俱書寫“風火”符印,一只手執刀,一只手執旛,下教場操演。不題。
且說次日,洪錦命蘇全忠關下討戰。胡升掛“免戰牌”。全忠只得回營,見洪錦曰:“胡升掛‘免戰’二字,末將只得暫回。”洪錦怒氣不息。只見火靈圣母操演人馬,至一七方才精熟。那日,火靈圣母命關上去了“免戰牌”,一聲炮響,關中軍馬齊出。火靈圣母騎金眼駝,與練成火龍兵,隱在后面;先令胡升在前討戰。胡升得令,一馬當先,來至軍前,要洪錦出來答話。探馬報入關中:“關上有胡升討戰。”洪錦聞報,上馬提刀,帶左右將官出營。一見胡升,大罵:“逆賊!反復無常,真乃狗彘匹夫!敢來戲侮于我!”縱馬舞刀直取。胡升未及還手,只見火靈圣母催開金眼駝,用兩口太阿劍,大呼:“洪錦不要走!吾來也!”洪錦仔細定睛,見道姑連人帶獸,似一塊火光滾來。洪錦問曰:“來者何人?”圣母答曰:“吾乃丘鳴山火靈圣母是也。你敢將吾門下胡雷殺了!吾今特來報仇。你可速速下馬受死,莫待吾怒起,連累此十萬生靈,死無噍類也。”道罷,將太阿劍飛來直取。洪錦手中大桿刀火速忙迎。未及數合,洪錦方欲用旗門遁以誅火靈圣母,但不知圣母頭上戴一頂金霞冠,冠上有一淡黃包袱蓋住,火靈圣母將包袱挑開,現出十五六丈金光,把火靈圣母籠罩當中。他看的見洪錦,洪錦看不見他,早被圣母把洪錦照前甲上一劍砍來。洪錦躲不及,已劈開鎖子連環甲。洪錦“哎呀”一聲,帶傷而逃。火靈圣母招動三千火龍兵沖殺進大營來。好利害!怎見得好火,有賦為證,賦曰:
炎炎烈焰迎空燎,赫赫威風遍地紅。卻似火輪飛上下,猶如火鳥舞西東。這火不是燧人鉆木,又不是老君煉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火靈圣母煉成一塊三昧火;三千火龍兵勇猛,風火符印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徹通靈,生生化化皆因火,火燎長空萬物榮。燒倒旗門無攔擋,拋鑼棄鼓各逃生,焦頭爛額尸堆積,為國亡身一旦空。正是:洪錦災來難躲避,龍吉公主也遭兇。
話說洪錦身著劍傷,逃進大營,不意火靈圣母領三千火龍兵沖殺進營,勢不可當。三軍叫苦,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龍吉公主在后營,聽得一聲三軍吶喊,急上馬拎劍,走出中軍,見洪錦伏鞍而逃,洪錦不及對龍吉公主說金光的事,龍吉公主只見火勢沖天,烈焰卷起,正欲念咒救火,又見一塊金光奔至面前。公主不知所以,忙欲看時,被火靈圣母舉劍照龍吉公主劈來。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