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為了以防夜長夢多，倆人顧不上玩什么燒烤，馬振中更是連夜通知對方，凌晨時分來了一輛大解放。
——卸下給生產隊的一批麻袋，拉走隊里一批庫存的雜七雜八的炕席和麻繩，順帶著也拉走了五個大木桶。
這神操作，讓既是想出力氣，又心存擔憂的關平安都無言以對，你說你們本事這么大，早點干啥不說不干！
關有壽隨著大卡車溜了一圈，到了快天亮前才回了家。
葉秀荷接過自家男人遞來的五百塊錢，喜得顧不上懷疑為何剛剛好是整數，更顧不上懷疑他是否藏了私房錢。
一百斤燒刀子因為走得不是公家，價格比供銷社的八毛一斤散酒貴了兩毛，當時足足花了她一百塊錢，還有那些糖呀其他七七八八的。
——如今她心里的一塊大石頭可算落地了。
“賺了三百多？”
關有壽很是果斷點頭，誰讓哥們想藏私房錢，“別高興的太早，這趟也是咱們釀的早，往后可沒這么好的事。”
“夠了夠了，咱們手上有不少錢了。”葉秀荷說完趕緊去拿工分本，“你再給我算算咱們家今年能有多少家底。”
關有壽瞥了眼窗外，抓了抓腦袋，“反正逃不了，要不咱們先睡？”
“對喲，你都忙了一宿，快上炕去睡。”葉秀荷擺了擺手，“別等我，我一時半會兒的，真睡不著。”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翻開工分本，摸著上面的數字露出夢幻般的笑容，隨即又忙不迭地跑去趴到炕梢兒。
關有壽失笑地搖了搖頭。
他要不要告訴閨女，你娘其實也有財迷的一刻？
葉秀荷撬出一個木盒，抱著它再一次上了炕，下意識地扭頭朝烏漆麻黑的窗外瞧了一眼，再開了盒子。
“你給的，倆孩子賣草藥的，我娘的，加上這次的……好多呀，往后咱們家就是不賺錢也沒啥。”
葉秀荷開始又如同往常，把炕上的五百塊扎成一百一扎的大團結，“刨去我娘的錢，咱們現在有七百多了。”
還不到千把塊，瞧把媳婦樂的。
“等年底分紅，咱們家真的還能分到三百塊？”
還真過千了！
葉秀荷往盒子內擺好五扎大團結，取出一疊票券，再油燈下，對著上面的日期，一張一張的檢查。
“糧票不花真不會過期？閨女上次給了我五十斤，加上之前咱們手上剩下的，可不少，你千萬別忘了啊。”
關有壽點了點頭。
“不行，趕明兒我還是帶兩張去糧店打聽，順便把這些雜七雜八的票給花了。我姐還說想買雨衣，大妮姐說想買鬧鐘，二牛娘她……”
這次關有壽不得不開口，“你可別去跟她們換東西，大中那里還好些，其他人不行，她們問你東西哪來的，你咋說？”
“是哦，我總不能老說是我小姑子幫的忙，被你娘她們幾個聽到風聲，歡喜該得頭疼了。”
其實真要找借口，理由非常多。
關有壽瞟了眼整理票券的媳婦，“沒事少去跟那些愛嚼舌根的娘們一塊待著，言多必失，還不如多在家歇著。”
“好。”
媳婦應承的太快，讓關有壽心里都沒底。
如今地里的糧食都收上來，也曬干曬透入了倉，說明離交公糧的時間也沒幾天，所以這會兒人人開始又有空閑。
每年一到這個時候，人心浮動啊，個個盼著等交了公糧快分糧呢，尤其女人更是喜歡四處串門嘮嗑打聽消息。
“你問了啥時分糧了沒？”
關有壽搖了搖頭，“問了也白問。前屯王家莊還沒干完活，大隊長就是想先交公糧，也要顧全很多問題。”
“很多人都等著分糧下鍋呢。”
“你聽她們瞎扯，各家自留地上的收成總能頂住一些日子，人家干了大半輩子的村長，啥瞞得過他。”
“你爹他們該忙好自留地上的活了吧？”
“擔心我娘過來？沒這么快，總得等我分到糧，她才好說出口。”
可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早。
次日夜晚，就在關有壽仰著腦袋夜觀天象之時，比他設想的還要早，關大娘來了……
“爹爹明天會下雨嗎？”
關有壽聽著周圍蛐蛐兒的叫聲，望著晴朗的夜空，總覺得周圍的水汽正在一點一點的加重。
他很是鄭重宣布，“八九不離十。”
“暴雨還是陣雨？”
關有壽扭了扭發酸的脖子那瞬間，一眼瞟見門口的老娘，“雷雨來了……哈哈……娘，您老可來了，稀客呀”
“長本事了。”
“娘教得好。”
關平安樂得捂嘴悶笑。
“讓你去家里干啥不去？”
“愁。”
“你少跟老娘裝犢子！”
“誰說你老了？昨兒還有人跟我說。”關有壽清了清嗓子，“老三呀，你娘她挑擔水都走得賊快。”
關大娘頓時一噎，剜了他一眼，“你大哥腰傷發了，你大嫂又扭了腳，你爹這幾天都睡不著落枕了，我不去誰去。”
聽到動靜出來的葉秀荷下意識地看向關有壽，她男人沒猜中婆婆，倒是說中了公公他真睡不著覺。
“家里不是有水井？”
“那么多人用一口井，夠啥？”
關有壽笑了笑，扯過一張藤椅，示意她入座，自己又用腳勾了一張長凳子，抱起閨女坐了下來。
“你啊……不說還有二哥和老四，就你一串兒的孫子孫女在跟前，喊誰不行，非得自個上陣不可？”
“半路上三金就過來接我了。”
“呵呵”
關大娘雙眼一瞪，“老娘騙你干啥？”
“我是替你高興，大孫子到底還是大孫子。”
“我哪個孫子都不差勁。天佑呢？”
“先睡了。”關有壽搖了搖頭，“大晚上的就沒人陪你過來？你這萬一磕到哪兒了該咋整？”
“唉……睡不著，出來轉轉，就轉到你這了。”
“餓了呀？放心，你兒子就是只有一碗粥，也得讓您老先喝飽。我讓你兒媳婦現在就給你整點吃的？”
關大娘擺了擺手，“別霍霍東西，我不餓。”
看著瘦小的母親，關有壽蹙了蹙眉，朝門口的葉秀荷喊了一聲，“媳婦，給咱娘整個雞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