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道:“如何個攻心為上?”
趙昚則道:“燕云副都統解潛是一個忠君愛國之人,我小從北方逃到東京的人說,那里很多人是受到遼王的蒙蔽,所以,我們要拉一派,打一派。”
陸游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道:“現在該如何做,你來說說?”
陸游對趙昚卻是非常信任的,這兩人一見如故,陸游是提筆能寫詩,上馬能殺敵的儒將,大宋軍中后起之秀。
趙昚是東京大學有名的學霸,自從他進入東京大學,老師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才。
趙昚雙目有神光,道:“且讓某先去會會解都統。”
陸游卻是不同意了:“元永,這戰場可非你的考場,不同尋常。”
“你且莫急,我之前與遼王關系甚好,即便被擒住,遼王也不會拿我怎樣,若是我們要改變眼前局面,必須要將解都統爭取到我們這邊來。”
陸游思慮再三道:“好,我挑幾個身手好的與你一起去。”
陸游大喝一聲,軍中出列了幾個身形精瘦的青年人,各個身強力壯,英姿勃發。
“你們務必要保證他的平安!”
“陸帥請放心,末將即便是豁了命,也不會讓趙官人掉一根頭發!”
趙昚便領著大約十來人向前面趕去。
時值傍晚,夕陽西下,河北的平原上,原本應該是青芒勃發的季節,卻看不見農民的蹤影。
再一次南遷的河北人,重演十五年前的悲劇,他們丟棄了家里的良田,背井離鄉,有的進入東京尋找工作,有的去更加富裕的南方,想在那里安家。
在路邊,偶爾也能看到正在哭泣的人。
他們這多年來的積蓄,都毀于一旦了。
看到這樣的場景,趙昚也是一肚子心酸。
趙諶啊趙諶,我一離開你,你就范了如此大的錯,你有何顏面去面對天下人!
趙昚心中竟然有些悲憤交加,悲自己之前付出那么多努力,卻改變不了趙諶,憤趙諶之所為,耗天下之財,戮天下之民。
想著想著,他不僅大笑起來,笑得甚是悲涼,笑自己年少輕狂。
眾人不知他在笑什么,但卻從他的眼角看到了眼淚。
太陽垂落在地平線,將影子拉得長長的。
前面有一條黑色的長線,正在夕陽下移動。
那是燕云最精銳的軍團之一拱圣軍,當年跟隨圣武皇帝北伐,就是從這里一路北上,在河東路,與金軍血戰。
那時候的宋軍軍備廢弛,但河東路的無數人護家心切。
那是用血肉鑄成了長城來守護家園的。
這是一支值得驕傲的軍隊。
“解帥,前方有一小隊人馬正在靠近,是御林衛。”
解潛那里千里望,便看到了趙昚。
他并未見過趙昚,第一次見便感慨道:“此子英姿勃發,不知是哪家的小官人。”
“解帥,要動手嗎?”
“不必,想來是陸游派人來說降的。”
一邊卻傳來了另一道聲音:“怎么回事,解帥,有敵人來,為何不動手?”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幾歲,穿著一身軍裝顯示竟然是少將的頭銜,比解潛還要高一級。
不過,他的軍職卻是軍都指揮使,比起解潛的都統職位是要低的。
此人名為盧信,之前是河北盧家的一個富商,搞笑的是,河北淪陷后,這位富商搖身一變,竟然被封為少將軍銜,加中山侯爵位,又給了軍都指揮使的軍職。
此君對行軍打仗那是一竅不通,但利用軍隊賺錢,卻是妥妥當當,上任了幾個月,在軍中推銷他的商品,是樂此不疲。
解潛卻并未理會他,而是命大軍停止行軍。
趙昚帶著人前來,隔著老遠就喊道:“某是陸帥的參軍,姓趙名昚,有要事見解都統。”
“姓趙?”解潛微微一怔,趙是國姓,怎么從未聽過此人。
他對旁邊的副官道:“讓他們過來,所有人不準動手。”
那副官道:“過來說話。”
趙昚膽子也是大,帶著十來人便過了去。
他立刻就看到那個穿著都統軍服的中年男子,作揖道:“趙昚見過解帥。”
“你這黃口小兒,也敢過來送死,東京是真無人了么!”一邊的盧信大笑道。
他的一些親信也跟著笑起來。
但解潛卻未笑,他更加驚奇地看著趙昚,此子才十幾歲,竟然敢帶著十個御林衛就來見自己,不知是人傻,還是有膽量,且聽聽再說。
“你有何事?”
“我有書信一封要交與解都統。”
解潛微微一怔:“書信?”
“正是!”
趙昚將懷中書信取了出來,親自上前,那些個拱圣軍的戰士各個神色冷漠,手持長刀,有人還想故意嚇唬嚇唬這個小屁孩,但趙昚卻是面色淡然:“解都統看了便知道了。”
解潛更是驚奇,一般人面對這樣的場景,不說嚇得從馬上摔下來,至少說話都顫顫驚驚。
但這小子,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
解潛接過信,想來是東京城某位相公寫來的。
但他一打開,竟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父翁大人,一別又是一年,兒一切皆好,不敢忘記父翁大人的教誨,每日勤學,兒雖為(古代女孩子在父母面前自稱兒)女兒身,卻也想有朝一日,如父翁大人一般國家衛國,然聽聞父翁大人于燕云諸城,降叛逆,十萬將士齊卸甲,更無一人是男兒!母聞之而痛哭三天三夜,已于悲痛中離別人世,督察院欲立案偵查,大相公出面方保兒平安。自小父翁大人教誨兒要忠君愛國,然此時山河欲傾,父翁大人為何助紂為虐,兒想不通,想不通……”
最后的字跡,已經是扭曲、潦草,看得出,執筆之人內心焦慮難安,情緒悲憤,在末尾,竟然有血跡。
解潛心中大痛,道:“吾兒現在在何處?”
“她暫且無恙,只是憂思成疾,前段時間,每日都要問我,為何都的父翁大人要投降叛王!”
解潛心如刀絞,他就這么一個女兒,現在在東京大學讀書。
“解都統,人生最大的悲痛,是信念的崩塌。”
解潛道:“但作為一方軍帥,亦要保一方百姓平安。”
趙昚從他這句話中感受到了萬般無奈。
趙昚頓了頓,問道:“燕云百姓現在平安了嗎?”
趙昚早就得知消息,燕云的淪陷,是燕云都統韓勛打開了居庸關,放李崇光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