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多是艷陽高照,連帶著杜容芷的心情也好了幾分。
她剪好了最后一枝梅花插進瓶子里,笑盈盈問園園,“好看么?”
園園忙點頭,“好看。”說完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少夫人更好看。”
杜容芷噗哧一聲笑出來,邊就著纖云端過來的熱水洗手擦拭,邊嬌嗔道,“你就哄我吧!誰不知道女人有孕的時候最難看。”
身材臃腫也就罷了,近來她又常常惡心嘔吐。太醫說是孩子長大對母體產生壓迫,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吃得清減一些,少食多餐。大家于是又變著花樣兒地給她整各種吃食,可最后入口的卻十分有限,這般反復了幾日,人又越發瘦了。
有時她照鏡子,看著里面那張憔悴蒼白的臉,都覺得陌生得很。
“真不是哄您。”園園一臉認真道,“奴婢隔壁嫂子懷她家二妮的時候,那臉腫得跟大饅頭似的,身子也像個球,埋汰得路都要橫著走……才不像您這樣好看呢。”
說著偷偷瞥了一眼正教訓小丫頭即便是角落里也要打掃干凈的安嬤嬤,喜滋滋道,“奴婢還聽人說,孕相好看,肚子尖尖的人,都是會生兒子的。”許是年紀還小的緣故,這話說出來,自己的臉先紅了。
杜容芷笑了笑,摸著肚子沒說話。
她知道很多人都盼著這一胎是個男孩,宋子循即便沒有表現得那么明顯,心里的想法也肯定是一樣的——他需要一個嫡子。
而現在,就連她也這樣想了。跟兒子相比,女兒的日子太束縛,變數也太多了。若是她將來真的有什么不測,兒子也遠比女兒更容易得到長輩們的重視與憐惜。
杜容芷點點頭,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那敢情好呢。”
園園見她笑了,也覺著歡喜,正要再說幾句逗她開心,就見三夫人院子里朝霞提了食盒進來,“大少夫人可吃過了?三夫人叫奴婢送了酸湯魚面過來,還熱乎著呢!”
“叫三嬸費心了。”杜容芷命人接了,“三嬸在家做什么呢?”
朝霞笑著回道,“現在天冷了,也不十分愛動彈,就拘著二姑娘在屋里做針線呢!”
杜容芷點頭,“難怪嵐姐兒有陣子沒來找我玩了。”
“這不就是說么,”朝霞也笑,“才二姑娘聽說奴婢要過來給您送吃食,還嚷嚷著要一起來,這是三夫人嫌她說起來沒完,怕驚擾了您休息,才沒叫她跟著。”
杜容芷聽了不由道,“我倒巴不得她來陪我說說話呢。”又讓青荷去拿了一大包下面鋪子新送來的糖果給朝霞,“給二姑娘跟五少爺吃著玩的。”
朝霞接過來頑皮一笑,“回頭我們夫人又該說了:每回拿回去的都比送出來的還多。”
“都是些小東西,也不值什么。”杜容芷擺擺手,“倒是難為三嬸總惦記著,知道我愛吃這一口,每常做了叫你送過來。”又笑著吩咐園園,“抓把錢給你朝霞姐姐買花帶。”
朝霞忙謝了恩,自跟著去領賞不提。
青荷等人便又擰了帕子給杜容芷凈手,去廚房拿了碗筷碟匙上來,服侍她用了一回。
熱乎乎的魚面配上兩碟清淡爽口的小菜,杜容芷難得連湯帶面,吃了大半碗下去。
安嬤嬤見了也覺得歡喜,不由嘆道,“也不知這龔嫂子是怎么做的,一樣的東西,偏她做的您就愛吃。”說著又撇了撇嘴,“上次景林家的去問,她胡亂說了幾句就把人打發了。”
杜容芷不由好笑道,“這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本事,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跟人說的?嬤嬤你也是糊涂了。”
安嬤嬤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也省得這個道理,只是難得有樣您愛吃的東西……偏三夫人說把她送過來您又不要。”
“三嬸那邊也指著她呢,”杜容芷拿帕子擦了擦嘴,“再者任它再好的東西,若是日日吃也膩歪了,像現在隔三差五吃上一頓才最好呢。”
爽滑不膩,鮮香味美,吃完了周身都暖洋洋的……
杜容芷小小伸了個懶腰,嬌聲道,“嬤嬤我又困了。”
“才剛吃了東西,可不能就這么睡下。”安嬤嬤一臉正色道,“讓青荷她們陪您上屋外頭走走……回來再睡。”
杜容芷擦了擦眼角打哈欠泛出來的淚花,目光正遇上看過來的青荷,不由背對著安嬤嬤偷偷吐了吐舌頭。
“今天又送到那邊去了。”
大夫人把手里的簿子往桌上一丟,嘲弄地勾了勾唇,“她不是就愛跟三房親近么?就親近個夠好了。”說著想了想,“你跟龔寶昌家的說,手腳利索些,若是露出半點馬腳來……她自己知道什么后果。”
魏嬤嬤忙點頭道,“她知道厲害的。”
大夫人嗯了一聲,覺著牙又開始隱隱作痛。
幾家絲綢鋪子的生意低迷了好幾個月,最近總算有了點起色……
宋子循那個小兔崽子果然翅膀硬了……
她正想著,就見魏嬤嬤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當即不高興地挑了挑眉,“還有什么事?”
魏嬤嬤遲疑地抿了抿唇。
龔寶昌家的往魚面里放的東西……雖表面看著只是尋常的補藥,可一旦過了正常的計量,很容易誘發孕婦早產。大少夫人是頭一胎,身子又素來羸弱,一旦提前發動……就不只是孩子生不生得下來的問題了。那可是會要人命的!
她心里掙扎了好一會兒,還是走上前,一邊給大夫人捏著肩膀,一邊期期艾艾道,“奴婢就是覺著……您其實不用這么心急的。再說老夫人那兒——”
“老夫人如何?”大夫人不耐煩著打斷,“老夫人說要我好好看顧她,難道我不是這么做的?這管天管地,我還能管得著她哪天生孩子么?就連太醫都說她身子弱,只怕將來會不好生,我能有什么辦法。”大夫人說著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你近來小心得有些過了。”
魏嬤嬤心肝一顫,忙賠笑道,“夫人說的是,都是奴婢糊涂了。”又殷勤地給她捏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