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宋家是大家族,宋子循又是正正經經的國公府長子嫡孫,為了他的親事,但凡能跟宋家沾點親帶點故的都恨不得來扎上一頭,是以認親的時候人也格外的多。
饒是同樣的場面已經經歷過兩世,杜容芷仍有些吃不消。倒是沈氏一直笑容可掬,如沐春風似的領著杜容芷去見各房各府的夫人們,眉宇間盡是對她這個兒媳婦的滿意之情。
待到終于把所有親戚認完,杜容芷已經笑得臉都僵了。
“今日你也累了,且回去歇著吧,晚膳也不必過來伺候了。”大夫人見她面露倦色,遂體貼道。
自重生后杜容芷還不曾合眼,此時也覺得人有些困頓,于是從善如流地給婆婆行了禮,便帶著丫頭回了楓清院。
丫頭們忙著把今天收到的見面禮歸庫,宋子循還在外面宴客……總算有了點可以放松的時候。
杜容芷靠在迎枕上,百無聊賴地拿了自己的嫁妝冊子翻看。
彼時父親正是扶搖直上,春風得意之際,她又是家中唯一嫡女,陪嫁自然也相當豐厚。
前世她一心沉迷于情情愛愛,整天只知道圍著宋子循打轉,對自己的嫁妝產業也不甚在意,只全權交給下頭人打理。卻不想那些人貪心不足,見她年幼無知,又蠢笨好騙,便每常以收成欠佳或是鋪子虧損來搪塞她,后來這些個掌柜跟管事倒是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自己手里卻漸漸不剩下什么了。再待到最后她被關進偏院,更是連僅有的那些也被沈氏奪走……
修長的手指在墨跡上一一劃過,最終停在青屏縣的幾家米鋪上。
這幾家米鋪的掌柜叫韓春生,卻是個有意思的人物。
他是個落了第的秀才,后因才能出眾當上了米鋪的掌柜。
此人打理鋪子確實是把好手,經驗豐富,人也踏實好學,只是性子十分平和忠厚,很有幾分書生的呆氣。
從前杜容芷看不上他,總覺得這人過于死板木訥,無趣得很。當年他們家倉庫意外失火,大半的糧食付之一炬,損失十分慘重。偏這人又不像其他掌柜那么能說會道把她哄得團團轉,眼見著自己平白損失了這么一大筆銀錢,當即就氣得杜容芷說出要讓他收拾包袱滾蛋的話來。
這事妙也就妙在這里。
別看這韓春生不怎么機靈,卻偏偏娶了個非常機靈的老婆。最后也不知走了誰的門路,居然把情求到了她母親頭上。
有了母親派人為他說話,杜容芷心里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留下他,可是從此對韓春生卻更為不喜,自然也再沒有重用過他。
可就是這么個被她嫌一身酸腐,不知變通的老實人,卻在她被關進偏院,又被大夫人奪權后,偷偷打點了宋家的下人,每月按時送銀子進來接濟她……
杜容芷雙手捧著茶碗小啜了一口。
碗里冒出的熱氣熏得她眼前頓時升起一團薄薄的水霧。
她雖還沒有想好讓前世負過她的人如何償還,可對于這個曾在她落魄時給過她溫暖的人,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報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