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金陵城,有兩件事被人們津津樂道。
第一件就是前晚在“云陵人家”,一個名為“倪大野”的北方公子,通過“飛花令”連敗茅步逸和侯軍亭兩位“江南四大才子”。
更讓人稱絕的是,倪大野竟然一氣之下連作十首詩句,據在場圍觀之人介紹,那十首詩句的質量都乃上乘,說平生未見都不為過。
讓人惋惜的是,因為昨天比試的時間短暫,眾人也沒有任何準備,那倪大野只是把句子念了出來,并沒有留下任何墨寶,實在遺憾。
因為倪大野出城為王霸解圍的,眾人理所當然的認為,他肯定待在王府,有好事者曾去求證,但卻被告知,府上并沒有倪大野這么一號人。
這就有些奇怪了
明明詩才高超,現在又有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若是其他人的話,早就忙不迭的跑出來露面了吧?可是他卻不見了,實在令人費解
甚至有人拿這倪大野跟遠在荊州且只是聽說過的張縣伯相提并論,因為這兩人都有以下共同點。
頗有詩才,作品為人稱道,但也僅限聽說,能見真容者寥寥無幾
自古都有才子佳人,無疑,倪大野肯定是個才子,所以金陵城的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們聽到連茅步逸和侯軍亭都輕易打敗的倪大野后,春心蕩漾,到處打聽倪大野的下落。
第二件事嘛,同樣異常轟動。
王城恩在城里貼了公告,說是趙家糧莊降價是自然也是必然,而且在幾天之后,所有糧莊都會降價!糧價回穩,自然不必再懼怕流民潮。
所以王城恩下令,從今日起,城門大開,因為他已經跟流民潮的頭領談妥,流民潮在金陵城歇腳幾日,然后再行離開。
一石激起千層浪!
老百姓的反應除了震驚,更多的則是喜悅,若是按王城恩所說,這糧價馬上就要全部回落了,那些這兩天沒有搶到趙家低價糧的百姓,也總算安穩了一些。
而以趙百禹為首的諸多糧莊主則對此十分不屑,所有糧莊都降價,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他們都已經得知了趙百禹被迫降價的苦衷,而且也已經商議,只要趙青楓一回來,糧價立馬回漲!
而且到時候他們所有人都緊閉大門,任誰敲都不開!
糧食?
沒有!
你讓流民潮進城?
進吧!
看你到時候如何收場!
這天,金陵城里罕見的熱鬧起來。
一大早,自然還是來到趙家糧莊的店鋪外等著搶糧,這次趙家的下人們學聰明了,只帶了一千斤糧過來,就算他們想搶,那也沒有了。
據他們老爺所說,今天是最后一天這么賣糧,哎,可憐那些搶不到糧的哦!
而今天沒搶到糧的人沒有那么沮喪了,他們多少還是相信王城恩的,再說趙家賣糧雖少,可若是每天都這樣的話,他們就不信永遠搶不到!
因此糧食賣完之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來到了城門口,發現城門果然大開,探著腦袋,翹首以待。
而金陵城內的趙家,趙百禹和趙夫人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心情急躁
張十二并不知道城里發生的事情。
因為昨天補了一天覺,他今天起了個大早,當他起來之后才發現,那些流民起的比他們還早。
能入金陵,還有銀子拿,他們可是激動的不行,哪里還有睡懶覺的心情?
至于被陸三和杜浪押著的趙青楓,神色也有些興奮,眼神還偷偷的往張十二身上瞟,嘴角帶著賤賤的笑,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最開心的莫過于呂三皮了,在金陵待了二十余年,終于要混上一個官家身份,這在原來是想都不敢想的吧?
這次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村祭祖了呀
因為心有所想,所以大家的腳程都快了不少,哪里像是流民?
迎著三月初升的朝陽,雄偉又不缺雅致的金陵城墻遠遠的出現在眾人眼前,再往前走,果然看到了敞開的城門,心情可想而知。
為了表示重視,王城恩一大早也來到了城門外,這種誠,作為金陵城的最高武將,隋婺源也用出席的。
但是昨天發生了一點小插曲,為了給兒子打抱不平,隋婺源帶兵來到王家,說是要抓打他兒子的兇手,希望王城恩把人交出來,最后卻碰了壁,心里不爽,懷恨在心。
所以隋婺源今天謊稱抱恙在身,不便出面,實際上他并不相信王城恩可以輕易把之前來勢洶洶的流民潮擺平,躲在后面偷偷的看笑話呢!
因為張十二提前交代過了,所以呂三皮走在最前面,作為流民代表跟知府王城恩進行了親切且友好的交談,然后呂三皮示意所有人安靜,聽王城恩開始講話。
說的無非是些場面話,說完之后,派人抬了一個大鐵箱過來,然后開始分錢!
這才是所有人期待的畫面,等銀子到手,他們終于相信,這個知府還不錯,跟著叫起好來。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王城恩的意思是大家跋山涉水走到金陵實屬不易,五兩銀子的辛苦費聊表心意,大家進城休息游玩,再做打算即可。
流民潮大軍這才正式進城,四散開來
而呂三皮則跟著王城恩往知府的方向走,路上,王城恩再次感謝了呂三皮這次對他的支持和幫助,讓他受寵若驚。
當聽到王城恩給他安排了一個衙役的官職之后,呂三皮簡直喜極而泣。
其實說起來,這衙役的官職真的不高。
按照這個時代的官職構建,整個朝廷的組成中除了衙役外,剩下的官員和吏員都是有官方身份的,也就是現在常說的“正式工”,與現在的“公務員”差不多。
而剩下的“衙役”是沒有官方身份的,很難說是個正式工,也就是現在常說的臨時工。
而衙役也分為“三班衙役”,也就是說衙役分為“三班”。
第一為皂班,主要是給知府老爺做儀仗隊或者審案之時立于兩邊嚇唬、懲罰人犯的。
第二為快班,就是我們常說的“捕快”的那類人,捕快不是一種職業,它是一種合稱,捕快干的都是抓人犯、破案、催租稅之類的活。
第三為壯班,臨時召集的民工,有緊急情況時可協助守城等等。
但是呂三皮這個衙役,王城恩卻賦予了他新的形態。
因為這次相當于報恩賜職,所以呂三皮可以不用做上述那些,以后跟著王城恩就是了,在知府里做熊腿傳話之類的伙計,輕快不累,而且每天還能跟在知府王城恩身后,就算沒有正式身份,但也絕對算是個肥差!
怪不得呂三皮那么高興呢,現在的他對王城恩感恩戴德,怕是無論王城恩讓他去做什么,他都屁顛屁顛的
至于張十二,進城之后就偷偷溜了。
押著趙青楓進了王城恩事先準備好的馬車,由杜浪和陸三駕車,往趙家糧莊的方向駛去。
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張十二并不擔心趙青楓會偷跑,倒是趙青楓一直盯著他,十分擔心一不留神讓張十二跑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回了趙家,那金陵就是他的天下,他可得把這幾個欺負他的人看住了,到時候就讓他們知道花兒為什么那么紅!
馬車很快就來到了趙家糧莊門外,門衛看到兩個丑人駕車過來,臉上多有疑惑,開口問道:“你們是何人?來此作甚?”
還沒等他們兩個說話,趙青楓就迫不及待的走下了馬車。
“少爺?”
“是少爺!少爺回來了!”
雖然趙青楓現在的涅非城狽,衣服破舊凌亂不說,臉上都是泥土,用蓬頭垢面來形容都多有不及,若不是門衛對趙青楓芋夠深的話,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他來。
隨著門衛的喊叫,趙家的下人們也接二連三的從府里涌了出來,在確認他們家少爺闊別多日終于回來之后,同樣欣喜的喊叫起來。
張十二也從車里走了下來,對于他們三個,自然無人問津。
趙青楓生怕他們跑了,忙來到他們身邊,催促著他們進府。
于是,張十二他們連同趙青楓,被眾多下人一起簇擁著進了趙府
趙百禹和趙夫人都聽到了外面的喧鬧聲,也大抵猜到了什么,趙夫人激動的想要出門迎接,但是卻被趙百禹攔下了。
因此趙青楓進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穩坐在那的父母。
“爹o!”
經歷了那么多危險場面,甚至一度喪命,終于回到趙家,看到父母,趙青楓的感情一度崩潰了,喊完之后就哭了起來。
“我苦命的兒啊可遭了大罪呀!”
趙夫人再也受不了,直接跑過去痹青楓,哭做一團,悲慟之聲令人動容。
趙百禹的眼圈也有點發紅,擺手示意下人們把母子二人扶了下去,趙青楓在出前廳的時候還看了張十二他們幾眼,對趙百禹欲言又止。
而趙百禹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對他點頭道:“青楓陪你娘下去吧,爹自會為你做主的!”
聽到這,趙青楓這才緩緩離開,出門之前,還不忘惡狠狠的剜了張十二一眼。
在趙百禹的授意下,下人們也都退下了,前廳里只剩下了趙百禹以及張十二他們三個。
“趙老板,在下說話算話,把趙公子送回來了,你是不是也用說話算話,把所有糧食的價格都降下來呢?”
張十二開門見山道。
“呵呵”
趙百禹先是冷笑一聲,然后眼神冷冽道:“張公子,老夫一向說話算話,你讓老夫降糧價,老夫不是馬上就降了嗎?”
張十二眉頭一皺,說道:“可你之前每天只賣一千斤,對于金陵乃至南方數以萬計的老百姓來說,簡直猶如杯水車薪v在趙公子已經被在下送回來了,還請趙老板遵守承諾,把所有糧食的價格都降下來!”
趙百禹如同看傻子一樣看著張十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張公子,你要知道,我們趙家糧莊的存糧也不多了啊b幾天已經低價賠本賣出去幾千斤了,存糧更是寥寥無幾,所以——”
“所以你打算把糧價漲回去嘍?”
張十二冷笑著問道。
“張公子果然聰明!”
趙百禹同樣滿臉笑容,不過卻都是嘲笑而已。
“趙老板,你想好了,確定要這么做嗎?”
張十二瞇著眼睛,面無表情的說道。
趙百禹同樣不怵,堅定的點了點頭。
“你真的確定?”
張十二笑了,再次重復了一遍。
說不上為什么,趙百禹總覺得對面這個丑人的笑容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而且他明明在笑,可為什么自己會感覺有點害怕呢?
但他還是再次點頭:“老夫當然確定!”
話不投機半句多,張十二得到答案,也不想再跟他廢話,抱拳道:“既然如此——那趙老板好自為之吧!”
說完也不停頓,轉身就走。
這倒是讓趙百禹有點愣住了,他還想著,自己出爾反爾,這個姓張的男人怕是會氣的暴跳如雷呢,哪成想他就這么走了
只是他最后那句“好自為之”,聽著有點瘆人呀
從趙家糧莊出來,剛才在趙家前廳刻意擺出的氣憤表情一閃而逝,薩代之的則是笑臉。
陸三和杜浪看到之后更不解了。
他倆昨天晚上通過張十二跟趙青楓的話也多少了解到了,張十二是以趙青楓為人質,要挾趙百禹降糧價。
現在把趙青楓送回來了,但趙百禹馬上卻毀約了,糧價再次上漲,連他們兩個都氣的不行,少爺為什么會笑呢?
于是杜浪不解的問道:“少爺,你不生氣嗎?”
“生氣?為什么生氣?”
張十二笑著回道。
“少爺明明跟那姓趙的講好了降糧價,咱們把趙青楓送回去了,他卻出爾反爾。那些流民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現在糧價又漲上去了,他們肯定不會滿意呀!”
聽了陸三的話,張十二笑的更大聲了:“呵呵,要的就是這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