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蘭跟爸爸姐姐鬧別扭的這段日子,并不好過,時常有種孤立無援的彷徨。
用王海六的話來形容,江蘭就是在掩耳盜鈴,如今弟弟和小外甥都已經長大了,必須從夢中醒來面對現實,除非她想一輩子跟爸爸和姐姐較勁。
可是,親眼看到姥姥姥爺和姐姐親親熱熱的說著話,高高興興的逗著小外甥,江蘭的委屈勁兒上來了,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王海六催促:“小蘭,咱們就只有一頓飯的功夫,你再這么別別扭扭的,機會可就都沒了啊!
誰都沒有錯,別人沒有義務來哄你,誰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更沒那個閑工夫來求你出現。
你姐以前就說要養活我大姨大姨夫,現在可不是把人都給接來了嗎?還找了京城最好的醫生給我大姨治老寒腿,這才一個多不到兩個月就把拐杖都給扔了。
聽說你爸還來看過我大姨大姨夫呢!所有人都樂樂呵呵的,你還在這兒生什么悶氣?”
在這種斯斯文文的環境里多好,周圍都是有本事的人,要想退伍之后換個更好的環境,趕緊跟姐姐和好才是正經的事!
姥姥姥爺趁著江筠在去鄰居家的功夫,偷偷跟江蘭嘆氣:“哎,小蘭,當初要不是你媽腦子壞了,現在的好日子又怎么會沒她份呢!”
兩個老人家在自己的外孫女家幫忙帶孩子,前女婿還特意抽空來看他們。
最艱難最不堪回首的日子,早就成了回憶。
曾經的親人,如今見面也沒有尷尬,只有體諒和祝福。
除了用沒福氣享受好日子來解釋張秀英的人生,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形容詞。
“姥姥,你知不知道我媽現在過得怎么樣啊?”江蘭忐忑不安地問:“你們見過她了嗎?”
洪桂珍搖搖頭:“沒去見,你小舅說她每天有吃有喝的,身體沒毛病。”
不是他們兩個老人家絕情,而是怕一去見了張秀英之后,知道他們在京城,就跑到江筠這兒來鬧事。
小舅張進寶跟洪桂珍說:“娘,陸大爺說得對,咱們張家還真是靠小筠才能過上了好日子。”
江筠為了讓小舅媽少受點冤枉氣,找人把小舅媽水云給調到了京燕服裝廠,一家專門給他們部級以上單位做工作服禮服的服裝廠。
在這樣的正規服裝單位上班,可以學會做高級定制,年紀越大經驗越豐富就越吃香,以后退休自己開服裝廠也好,被別人聘去當顧問也好,都是一條非常好的路子。
水云在化工廠當普通工人,工資并不高,在業余時間就靠接點私活幫人家做幾件衣服來掙點外快,貼補家里的生活,對大姑子張秀英的神神叨叨早就煩得一百個不行,能換單位當然愿意,換了單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兒子念書的學校給換了——不好好讀書沒點本事以后怎么跟著表姐混嘛!
姥爺張德寶勸了幾句:“小蘭,你弟弟都已經一歲半了,我們都見過,會走路會喊人,你那個招姨對我們也很和氣,該好好過日子的,就不要再鬧騰了,總不能你媽犯了錯,你也跟著她一起遭罪不是?”
江蘭淚流不止:“我不想這么沒良心。”
張德寶嘆道:“小蘭,你媽那是我親閨女啊,她對你爸對你姐做的那些事兒就叫有良心嗎?”
江筠從外頭進來,接話道:“小蘭,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你光是坐在這兒說的這些話,就是沒良心!”
江蘭嘟囔:“人家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自從備課寫教材以來,江筠的道理懂得比以前多,看得更透徹,教訓江蘭綽綽有余:“人家?人家是誰啊?人家說的都對嗎?人家說的你就要聽嗎?你自己沒有腦子嗎?你自己不會想不會看嗎?
你去看過你媽了嗎?要說孝順的話,有良心的話,你得先去看咱爸,再去看你媽,然后才來我這兒!
你自己想想,你為什么先來我這兒?”
江蘭無言以對:“我……”
還不是王海六拽來的嘛!
江筠微笑:“六兒,以后你就別給人當臺階了,踩著你下坡還得嫌你硌腳。”
江蘭鼓起勇氣:“你能幫小舅媽,為什么不幫幫咱媽?”
江筠保持微笑:“幫啊,誰說我不幫!等你從文工團退伍了,你去哪兒,我就把咱媽調到哪兒去,這樣你就可以捧著你的良心去照顧她,好不好?反正我是沒良心的,我就是不把她放在我眼前!”
過去的日子就像一場夢,誰愿意活在夢里就繼續睡唄,誰也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江蘭語滯:“我……”
江筠笑:“你覺得為難了是不是?你看看同樣的話你說了幾年了?你現在多少歲?我當初帶你回來京城給咱爸平反的時候又是多少歲?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有什么資格要求別人做?!別的不說,就你這想法,你在文工團越混越差了吧?”
江蘭看了王海六一眼,不敢出聲。
江筠冷哼一聲:“當著你兩個外甥,我就給你留點面子,你要是能跟小表舅一樣,多鉆研業務,只悶著頭唱自己的歌跳自己的舞,你的前途會比其他人更寬廣!不過你要鉆死胡同,那也只由得你自己了,我可沒那個力氣去拽你出來,我現在兩個兒子每天忙著呢,你要上進就自己跟緊,二萬五千里長征,受傷掉隊的戰士也得自己去跟上大部隊,是不是?”
王海六一拍大腿:“哎呀,小筠,你說的太在理了!”轉頭看著愣怔的江蘭,一巴掌拍過去:“小蘭,你們現在不就在排過草地那個節目嗎?這下你就能找到感覺了!”
江筠笑笑:“小蘭,我還得喂孩子,所以我一點都不能生氣,以后你要來呢,就帶著笑臉說些好聽的話,想要入黨還得積極表現自己,是不是?”
打著親情的名義來進行道德綁架,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游戲,誰愛玩誰去玩兒,反正她是不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