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驍控制不住地羨慕,對,就是羨慕,他承認自己羨慕步森遠和仇慨粟康他們。
從小到大,他就被教育著,要和任何人保持距離。
跟同輩之間不能隨意開玩笑,跟長輩在一起就更是要謙恭守節,總之,禮儀上要做到盡善盡美,無可挑剔。
他跟自己的父母,也不是很親近,他們問他問的最多的就是學習。
他的父母相互之間的相處,也是彬彬有禮的,他幾乎沒有聽到父母交談過有關柴米油鹽醬醋的話題。
仿佛秦家只有展示給別人看的工作,沒有屬于自己的秘密的生活。
他想知道,跟一個女孩子無拘無束的交談,是什么感覺?
他更想知道,回到自己的家里,能無拘無束的交談,又是什么感覺?
江筠把行程單推了推,再往前,推到秦驍面前,把聲音加重:“秦主任?我打勾的幾個地方是想優先去的。”
她只有一年的工作經驗不行么?
她喊了兩遍,他都不回應。
都想敲桌子了好不好!
秦驍不動聲色的回神,快速的掃了一眼:“可以,就這么定吧。我剛才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明天我們去糧管所的時候,可以帶上她。”
江筠抽回行程單:“好的,謝謝秦主任!我等會兒把行程安排重新整理一遍,明天早上出發之前一起交給你,可以嗎?”
秦驍點頭:“可以。”
兩個人沉默著,各自收拾紙筆。
辦公室的同事都已經走光了,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江筠去鎖了辦公桌,拿了手袋,看到秦驍還在等她,就說了句:“秦主任,你不用等我的。”
不同路,也不方便同出辦公大院的大門。
秦驍卻道:“我送你回去!是我工作的疏忽,讓你陪著我加班到這么晚,天都黑了,你還沒吃晚飯呢,小方在食堂打了飯,你帶回去熱一熱就能吃。”
他很想跟著去看看她的生活是怎樣的。
江筠客氣的謝絕:“不用麻煩了,宿舍那邊有干糧,我回去做點就好。”
宿舍里現在就只有她一個女職員在,加班到現在,再讓人送回去,其他同事會怎么想?
嚴立新本來就對她有意見,剛才臨出門時候,回頭看了她那一眼,頗為不善。
好像只要她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抓住把柄,被肆意攻擊。
至于加班嘛,她也不認為是秦驍的錯,看看其他幾個同事,都是到了下班的時間該走就走,反正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明天做不完就放到后天大后天去做,沒有誰像她一樣著急著把事情趕緊做完。
她發現,她身邊的這些人,更講究的是人情而不是效率——每個人都害怕得罪別人,害怕別人不高興,總是盡量讓自己做人做事不討別人厭,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在她看來,講究人情恰恰是最得罪人最沒有效率的事——顧忌某一個人的感受,實際上就等于是犧牲另外一個人的感受,被犧牲的那個人無非就是在此時此地沒有利用價值,若有一天想起來要去拉攏關系的時候,付出十倍的時間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一個人情。
沒有效率,何來成就?
秦驍堅持:“嚴組長他們都是在食堂安排的工作餐,就只有我跟你在加班,江副組長工作已經這么辛苦了,回去再累著了,會影響工作的。”
江筠這才醒悟到,別人養成的定時定量的規律,她是無法改變的,而她自己隨性的生活習慣,也無法讓別人接受。
“那就謝謝秦主任了!”江筠不再勉強:“飯盒我自己拎回去就好,真的不用秦主任送,工作了一天,也就上下班這段路才是我唯一鍛煉身體的機會了。”
這是事實。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所有不符合時宜的舉動,都被視為標新立異,很容易就成為被關注的目標。
工作勞動強度大和大運動量的鍛煉,帶來的感受,產生的效果是不一樣的。
秦驍默然,提著公文包走出去,站在門口看著江筠鎖門,這是他們家多年的習慣,送客出門必定要等客人走到不見身影了才回轉。
江筠慢悠悠的走著,就是為了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陳援武在電話里跟她說的那些話。
十多分鐘的路,她硬是走了將近半個小時。
路上有小女孩在玩跳格子踢沙包,她時不時要繞開,小男孩多數是追追打打的,有一個還追著跑過來撞到了她,差點把她手里的飯盒給撞到地上,她喊了一聲“小心點”,結果那個男孩子嘴里還嚷嚷著嫌她擋路了,拿著手里的小棍兒,沖著她齜牙咧嘴的一通叫喚。
江筠無奈的笑笑,走哪兒都有這種欠揍的熊孩子。
那個小男孩還不依不饒的,覺得江筠的笑是在取笑他,帶著一幫小男孩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趨,嘴里還念著她聽不太懂的兒歌。
江筠大致是知道這種俚語兒歌的,就是逗樂的打油詩,講究尾音押韻。
陵城是古代科考大城,文化底蘊深厚,不止是王謝的堂前燕飛入了尋常百姓家,詩詞的韻律也浸潤到街頭巷尾。
回到宿舍,剛好嚴立新在跟粟康聊天。
看見江筠開門進來,嚴立新開玩笑道:“小江,怎么,吃不了還兜著回來了?”
職位的變(降)動(級),工作任務的變(服)化(從),讓嚴立新講話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尖酸。
吃不了兜著走,本來就是一句貶義詞。
讓嚴立新這么一改,就有江筠被秦驍批評了受不了的意思在內,怎么聽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都在一個辦公室辦公,何苦這么歪曲事實呢?
江筠停步,轉向嚴立新:“嚴組長,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難道還分彼此嗎?”
嚴立新沉下臉:“小江,你見我吃誰的了?”
江筠把飯盒打開給嚴立新和粟康看:“就是食堂打回來的工作餐,跟你們是一樣的!我加班又沒有加班費,還得吃冷飯,嚴組長是覺得我不該吃嗎?”
鬧不團結,可不是她開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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