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見過防人防得滴水不漏的業界精英,也見識過不發一言的嫌疑犯。
她學過如何撬開那些人的嘴,說出她想聽的話,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經過中午的宴席,她已經有了幾分把握,想到了要如何秦驍的手下那里去打開突破口。
沒想到,秦驍會親自陪她出來做調研。
看來秦驍的戒備跟她一樣,是把每個人當成了對手,很認真的在研究如何對付。
江筠暗笑,只要她想,哪怕是像秦驍這么年輕有為卻又這么老氣橫秋的小老頭,她自然也有辦法讓他開口。
只不過,她還沒找到最恰當的時機。
至少現在還不是。
她有意的說一些看似無知的快言快語。
秦驍果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子說出來的話不像工作組副組長的水平,居然敢當著他的面吐槽自己的領導和同事,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江副組長,你,一直都是這么說話?”他問的很小心。
江筠錯愕:“啊?我又說錯話了嗎?”
秦驍:“你需要替誰背黑鍋呢?”
江筠掩住嘴巴,狀似懊惱,低頭想了想,把葉清音的話搬出來:“也沒什么,我剛上班,我媽說我太年輕,不會說話不會做人,遲早會背黑鍋。”
她的普通話非常標準,語調柔柔的,真心實意的自貶著,處處透露出坦蕩無邪。
秦驍透過鏡片仔細打量著江筠,猜測她的真實意圖:“你好像沒聽進去。”
江筠極力遠眺,江面寬闊,看不到江對岸,苦惱地說:“我在家,在單位,可小心了,每天都膽戰心驚的,可還是會時不時地說錯做錯。”
秦驍順著江筠的視線遠眺:“年輕么,誰不會犯錯呢!”
江筠回頭,在灰蒙蒙的天空映襯下,秦驍的五官,甚至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幅精致的工筆畫。
她不由得目帶贊賞,真是賣糕的好刀工啊!
秦驍對愛慕的眼神有免疫力,不動聲色的把眼珠斜過來。
江筠把目光迎上去:“你也很年輕啊,怎么說起話來像我,呃,長輩一樣啊?”
秦驍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像你什么人一樣?”
江筠把臉轉回去偷笑,好奇心真是人皆有之啊:“像我爸一樣!”
在春城的時候,江永華嘆息的最多的就是,年輕啊,犯錯了不懂得改,一錯就是一輩子啊!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秦驍,江筠就想起了江永華,還暗戳戳地想,如果江永華及時懸崖勒馬,如果沒有張秀英的話,江永華的氣質,必定也是婉約的工筆畫。
秦驍面色不愉。
愛慕他的女孩子,大多是只敢偷看他,極少數敢跟他搭話,最多也就說他像她們的哥哥,或者像她們極親近的同學。
這么奇特的長輩比喻,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畢竟,她從一開始就不怎么會說話。
江筠在心里默數了十下,轉過身,眼神帶著疑問:“秦主任,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秦驍低頭看手表:“我沒見過你父親,無法判斷你說的對或錯,走吧,有空我再帶你去”
說了半截,秦驍赫然發現自己的語氣的確是副長輩的口吻,就像他小時候,爺爺總是答應說有空就帶他去這玩,有空就帶他去那玩,嚴厲之中帶著寵溺。
秦驍沒有抬眼皮,眼珠子左右動了兩下,不自然的把話說完:“咳,去橋頭堡眺望長江。”
江筠搓搓手,哈口熱氣,把手揣到口袋里:“好啊!”
再上車,江筠發現車內的后視鏡,又轉回了正常的角度。
后面的路程有些顛簸,江筠無法再打盹裝睡,一路看著窗外的蕭瑟景象。
到了目的地,秦驍照例下來給江筠開車門,卻沒有再伸胳膊搭把手。
江筠扶著車門,一腳踏在地上,一腳還在車上,抬頭一看,愣住了:“這是?”
陳舊的圍墻上方,拉著一圈刺猬皮般的鐵絲,仔細看,鐵絲下的空隙處還插著一排密密麻麻的鋒利的碎玻璃,嚴絲合縫的黑漆大鐵門,更是顯得陰森可怕。
這不是她以為的工廠或者農場。
看上去,更像是一座看守嚴密的監獄。
秦驍淡淡的解釋:“這也是你們要調查的地方之一,剛好路過,就干脆提前來看看。”
江筠下車站穩了,看司機去拍大鐵門,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在走。
沒有提前打招呼,秦驍帶她突然到訪,更像是突擊檢查。
大鐵門上開了個巴掌大的小窗戶,鐵門后的守衛跟秦驍的司機交談了幾句,看了看小車的車牌,關上了小窗戶。
過了大約五分鐘,黑漆大鐵門拉開了,一個穿著看守制服外面套著軍大衣的人出現在門后,熱情的向秦驍打招呼:“秦主任,什么風把你給吹到我們這兒來了?不是來給我拜年的吧?我這里除了西北風可是什么都沒有啊!”
一句玩笑話,沖散了江筠的局促不安,不由得噗嗤一笑。
那人見到江筠,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秦主任,你換了個女秘書啊!”
秦驍冷著臉:“嚴肅點!這是工作組的江副組長,來調查工作的!”
不等秦驍介紹,那人又笑了:“騙誰呢!有什么好東西趕緊給我拎過來,饞死我了!”
誰沒見過工作組啊?哪次來不是一大隊人馬出動呀!各種派頭,各種官腔,各種介紹信。
今天就一人一車一司機,一女的,還這么年輕,不是秘書,還能是什么人呢?
秦驍面色更冷:“江副組長,你把介紹信給他。”
那人接過江筠的介紹信看了看,按照原來的折痕折起來還給江筠:“趕緊收好,別弄丟了,這介紹信看起來像真的,可惜呀,還是騙不了我!”
江筠奇怪地問:“這介紹信本來就是真的呀,你為什么以為秦主任是在騙你呢?”
那人驚嘆:“呀!秦主任,你找的這個秘書不錯呀,官話說的真好聽,聲音要是再尖一點,就跟喇叭里播新聞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