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援武發現,每次提到孩子的話題,江筠若是能保持情緒不變,就一定是因為及時轉移了注意力而沒有當場發飆。
他一直沒搞清楚江筠為什么討厭孩子。
就連婚禮那天,他都特意叮囑過張跑泉,千萬千萬不能提到任何生兒子的玩笑。
他還留意到,江筠對來添彩頭鬧床的小娃娃也是各種抗拒不喜,只是礙于禮貌和場合才沒有把人“扔”出去——是的,如果可以扔的話。
千算萬算,陳援武還是算有遺策,家里大年初一的餃子,居然也出現了紅棗花生餡兒的,劉姨還“解釋”得那么清楚。
陳援武不動聲色的把江筠的注意力轉到了銅板上:“小飛還有一套清五帝錢,沒牙印的!”
陳躍飛笑出聲:“切,人家賣報童,賣十份報紙就五個銅板了,我整整吃了五年才攢了那么幾個,忒費勁了!”
江筠似乎聽得分外認真,她相信,以葉清音對文物的了解,在餃子里包五帝錢而不是普通的硬幣,這其中一定是對陳躍飛寄予了殷切的厚望。
“小飛,你五年能攢五個,已經很了不起了啊!那五個皇帝,前面四個加起來一百多年都沒攢夠五個呢!”
陳躍飛大樂:“哈哈哈,照你這么說,順治康熙雍正乾隆是比我郁悶多了!”
陳援武贊許的看了江筠一眼:“你要是喜歡,明年過年的時候,給你也包一個!”
陳躍飛叉開五指晃了晃:“不用等明年過年,也不用慢慢的攢五年!小筠,等你兒子會叫人了,我把我的五帝錢都送給他!我媽說我小時候會喊我爸的時候,他獎給我一顆子彈殼!”
葉清音不得不打斷這沒邊的對話,聽著越來越不對勁了:“小飛,趕緊把你碗里的餃子都吃了,再喝口熱湯,原湯化原食。”
傳家寶都是有講究的,老子傳給兒子,兒子傳給孫子,怎么能亂送人!
沒文化好可怕!一定要找個時間給小飛惡補!
江筠表情有點不太自然,放下碗筷:“媽,我吃好了,要去單位值班,中午不用等我吃飯。”
她感覺好尷尬,吃個餃子都能跟傳宗接代拉扯上關系,躲都躲不開。
突然覺得在家庭聚會上只祝愿世界和平就夠了。
陳援武也起身:“媽,我去給薛老師拜年,正好跟小筠順路。”
他們高中同學每年大年初一都會去看望班主任薛禹年,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習慣。
葉清音眉頭動了動:“替我向薛老師問個好,今天要是能遇到曉慧,就喊她上家里來吃個飯,好久都沒見,她也不來個電話,也不知找對象了沒有。”
陳援武答應了一聲,回到房間去,從箱子里拿出兩包糖:“小筠,放你包里,一會兒我去給老師和同學們發喜糖。”
他原本只打算口頭告訴薛老師和幾個要好的同學而已,見江筠聽到莫曉慧的名字之后表情微妙,就做了個臨時決定。
江筠心里暗暗高興,嘴上卻不饒人:“干嘛放我包里啊?怕你媽知道你帶我一起去看你老師啊?”
陳援武捏捏江筠的鼻尖:“你想跟著我去嗎?”
江筠皺了一下鼻子:“不去,不耽誤你跟女同學敘舊了!”
陳援武把江筠抱在懷里親親小臉,輕笑:“嗯,我只有你可以敘舊!”
江筠滿意地回吻一下:“好啦,快走吧,一會兒你媽,嗯,咱媽又來催!”
秀恩愛,死的快,這是真理,貫通古今。
陳援武不得不松手:“今天來拜年的人多,我可能下午沒時間去接你,要在家幫忙招待客人,你白天在單位,要是沒事的話,回來前化個淡妝,過年了,顯得喜慶。”
小兩口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江筠跟傳達室的門衛打了個招呼,算是點了卯。
單位的小黑板上,寫了兩個值班人員的名字,除了江筠,另一個同事是個男孩子,跟江筠沒打過交道。
門衛指指走廊盡頭的一個辦公室:“他關在那屋好半天了,說是要看書學習,不讓我們打擾。”
江筠無所謂,這個年代沒有wifi,沒有電腦,一個人關在屋里,最多就是看小說,或者睡大覺。
江筠奢侈了一把,點了兩個炭盆,火燒的旺旺的,拼了四把椅子在炭盆旁邊躺下補了個覺,看看手表才不到十二點。
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不知該怎么打發。
辦公室內光線不怎么好,鏡子里的人影看起來膚色很暗,江筠突然心血來潮,給自己畫了個淡淡的節日妝,勾了眉線和眼線,上了桃紅的眼影和腮紅。
看看時間還早,又慢條斯理地梳了個高難度的非洲發辮,不怕風吹,不怕圍巾壓住弄亂,綁一天一夜,拆了之后還有微卷,可以再梳個新發型。
她期待著陳援武看到她時的驚喜,對著鏡子左顧右盼,不斷的擺出各種自拍臉。
結果,沒打招呼就闖進來的陳躍飛驚艷了:“小筠,你這是要演出?”
江筠尬笑:“呵,就是畫著玩兒!是不是妝太濃?那我洗掉。”
“留著留著,一點也不濃,忒好看!”陳躍飛說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是早上的發糕,我看你沒吃,還給你帶了兩塊點心,喏,還有咖啡。”
江筠責怪道:“我都說了三點鐘就能回去,不用管我中午吃什么,你沒剩多少時間復習啦。”
陳躍飛從大衣內口袋掏出信紙:“我就是躲到你這兒學習來了啊!家里有客人來給我媽拜年,我總不能躲在房間里不出來呀,可是人家一看著我就問這問那的,不說不禮貌,說了還耽誤事兒。”
江筠嘖了一聲:“孺子可教!”
陳躍飛脫了大衣,從貼身的棉坎肩兒口袋里掏出一把銅板:“給你,我答應的五帝錢!”
江筠臉紅了:“你傻了啊?你媽都替你把話收回去了。”
陳躍飛不由分說硬塞到江筠手上:“大丈夫一言四匹馬都追不上,我答應過的事,我媽管不著!”
江筠沒有再推辭,坦然收下:“好吧,謝謝啦!把資料拿出來,趕緊復習了!”
她收的只是物品,至于意義嘛,每個人認定不一,別人愛怎么想就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