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在部隊里受過傳令的訓練,完整無誤的復述或者轉述,是最基本的要求。
她以為在陳家不可能聽到“道聽途說傳話游戲”的笑話。
所以,等葉清音鄭重的找她談話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太大意了。
江筠不好意思叫洪萩來當面對質,只能自己盡量還原兩人的對話。
經過一番解釋,江筠說的話差不多是上班一個月以來的總和,好累:“葉阿姨,我也沒想到傳到您的耳朵里,怎么話就變成這樣了。”
葉清音冷冷的教訓:“再三跟你強調過,切忌交淺言深,你非不聽!你爸以前還是機要科的科長呢,你就不知道什么是不能說的?”
“還有啊,什么叫做女的非得,非得要結婚不可啊?”葉清音一想起來就氣得有點結巴:“還鼓勵人家要找個家庭條件好的,你這是典型的嫌貧愛富啊!”
到底是對,可是不能說出來呀!就算是說出來,也不能這么直白,得婉轉,得含蓄!
真是氣死人了,有什么樣的媽媽,真的就是養什么樣的女兒,再多的本事也洗脫不掉那些遺傳的毛病,兩個眼睛就只知道盯著錢!
就知道江筠肯定是看上小武的前途無量,才巴巴地往上湊,就跟她那個媽一樣!
關于江永華和張秀英的婚姻,還真有人是了解的很清楚的,張秀英是用了什么手段嫁給江永華的,葉清音基本上都問清楚了。
就沖著江筠對洪萩說的話,還有陳援武三番兩次急著舉辦婚禮的態度,很容易就被葉清音應理解為有其母必有其女,主觀的認為江筠也是用了張秀英同樣的手段讓陳援武就范。
這個心結一旦結下,葉清音的心里就有了戒備,就戴上了有色眼鏡,無論江筠說什么做什么,都會懷疑她的動機。
江筠聽出了話外音,葉清音這是暗指她也是因為愛富才攀上了陳援武。
“葉阿姨,以后我會注意!”
葉清音點出說錯話的嚴重后果:“你跟小萩說的這些話,要是在你上班那說出去,評職稱調工資級別什么的,永遠也輪不到你!”
江筠只好再保證一次:“葉阿姨,我會公私分明的!”
她發現,葉清音真是不好對付,每次談話總是以為她好的名義,結果隱藏其后的是對她的各種批評各種挑剔。
好在她心理素質夠強大,好在沒有把葉清音當婆婆看,感情投入的不深,也就沒有那么強烈的對抗情緒出來。
葉清音一生氣,富態圓潤的臉型就變成了有棱角的慈禧太后臉:“說話必須得含蓄!!說出來的話,不要怕人家聽不懂,你就得讓人家聽不懂!聽不明白的那個人,你教都教不會,能聽明白的那個人,也挑不出你話里字面上的毛病!你這都已經兩回了,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三回!”
句句都是箴言!
江筠明明被教訓了一頓,卻對葉清音有了感激,工作環境改變了,所有的學識修養素質都得提上去,家里要是沒人這么教的話,靠她自己琢磨,那還是要多費一點時間的。
其實認真說起來,葉清音還要感謝張秀英,有了張秀英做對比,江筠覺得葉清音已經足夠好了。
有了這個認知,江筠的心情是愉快的:“好的,我記住了!謝謝葉阿姨!”
葉清音唔了一聲:“星期天小丁會過來,小梅去滬城給你買的毛線帶回來了,你有空就在家里趕緊給人家織毛衣。”
省得在外面多嘴多舌的,不知道哪句話就讓人家給傳歪了,多少人的家庭多少人的一輩子就毀在這傳言上。
江筠最惦記回自己家去看看李彩霞:“葉阿姨,我想回我自己家去把冬天的衣服拿過來。”
這個借口不太有力,葉清音一口就拒絕了:“你以前那些衣服,都不適合你現在的身份穿了,拿了也沒用。”
江筠上班有兩套工作服和兩雙皮鞋發,都是最簡單的款式,而且裁剪都很精致,走在馬路上,一眼就能看出來跟周圍其他人的區別。
江筠卻道:“蘇副要調到新部門去,我們秘書組會另外成立一個單獨的科室,我也不再做接待的工作,平時有兩天是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上班的。”
這是個新情況,立即引起了葉清音的重視:“那你是跟著蘇副走,還是去單獨的科室?還是留在人事處繼續當秘書?”
關心則亂,葉清音忽略了一個重要的說明,不再做接待工作,自然就不會留下來當秘書,江筠又不是警衛員,是不可能跟著領導走的。
江筠的去處其實只有一個:“去新的科室,做調研。”
葉清音以為自己聽錯了:“分配你去做調研員?”
這個工作一般都是安排男同志去做,要全國各地到處跑,親自去收集資料,要深入基層去調查摸底,甚至為了防止下面的人虛報瞞報,為了取得最真實的第一手信息,還要在基層駐點……
江筠大致明白葉清音在驚訝什么,解釋說:“我的工作就是留在辦公室收取資料,還有整理同事調研的資料,寫成報告。”
出差下基層蹲點這些事,也輪不到她去,同科室新進的五個同事有四個是男的,都有十年到二十年的工作經歷,學歷和閱歷都在那擺著呢,人家才是真正的中堅力量。
葉清音稍稍放心:“別以為出門坐車坐火車挺有意思的,倒不是怕外面壞人多,而是人太多太雜,遇到什么突發事件,根本就沒人聽指揮,亂成一團,你控制不住現場!
女孩子一個人出門,本來就挺危險的,去做調研,有些問題涉及到人家的利益,把人家逼急眼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才不管你是哪派去的呢。”
江筠很聽話:“是!”
這些事情,她親眼看過,聽說的就更多,這也是她為什么執意要回京城的原因——隔著門窗,看風云變幻,風雨不動安如山。
換到新的辦公室,每天有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資料要翻找,要整理,江筠從中也看到了不少被歷史淹沒的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