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沒來得及出門。
李彩霞把她禁足了,還把她當成一個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病號,隔一會兒就來看一眼,隔一會兒就來問一聲。
陳援武回家的時候,正看到李彩霞小心翼翼的把手從江筠的腦門兒上放下來,而江筠也是一副狀似不能動彈的樣子。
在開車前往江家的路上,陳援武只要想起來,就會忍不住笑起來。
江筠瞪他一眼:“你一路上笑了好幾次了,真有那么好笑嗎?”
陳援武笑出聲:“你們就像兩個小孩子在玩過家家,她在扮演媽媽,你在扮演女兒。如果化化妝,加上臺詞,你們兩個去演舞臺劇,還是很感人的。”
江筠嘟起嘴捶了陳援武一下,心道,她本來就是我媽,照顧我是應該的,只不過現在時間段交錯了而已:“就李彩霞那個記性,哪里能去演話劇啊,不過她那么有耐心,去當個護士倒還是不錯,可惜呀,她當不了女兵。”
陳援武瞟了江筠一眼,又看著前方,認真的開著車:“小筠,你是不是很期待有個姐姐或者媽媽這樣照顧你?”
在七十年代,家家戶戶都有生很多小孩子,排行老大的小孩,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要幫著父母照顧弟弟妹妹,小小年紀就開始承擔照顧更弱小的責任,挨打挨罵的居多。
江筠盡量用不在乎的口氣說:“我能照顧好自己就夠了,才不指望別人來照顧我呢,說不定我有個姐姐什么都不如我,還得拿著她的身份來管著我,那我可就沒自由嘍。再說我爸以前就那點工資,他要真的生了三個閨女,估計我就得留在姥姥那兒不回來了。”
陳援武沉默了,他本是無心之問,沒想到卻觸動了江筠心里的痛。
江筠又自我解嘲道:“幸好我爸沒生兒子,要不然小蘭也就跟我一樣了。”
重男輕女的家庭大部分都這樣,凡事都男孩兒優先,尤其是在農村,家里只有一個獨子的話,姐姐和妹妹都成了家里這個兒子的“傭人”,如果張秀英能生個兒子,恐怕也差不到哪兒去。
陳援武專心地看著前方沒有接話。
天氣突變,飛機不能起飛,他出發的時間臨時往后調整了,下午就申請了小車,帶江筠到江家看望江永華。
江永華頭上的傷以及張秀英的處理結果,他在家就聽陳忠說了,他本想在路上聊個家常一點的話題活躍一下氣氛,誰知越說話題越沉重,可以想見江筠以前過的日子,并不像他剛認識她的時候那般快樂。
過了一會兒,江筠見陳援武不再說話,心知自己說的話太小家子氣了,就開始找別的話題:“老武,你在家還能呆幾天?”
“現在不好說,那邊有臺風,進出機場的道路又塌方,恐怕這一兩天都不能出發。聽說國道那邊也不好走,火車也幾乎都晚點。”
“要是有空你送我去師部大院好不好?按理說何向東這幾天應該回來了,我想去看看她。”
“行啊,要不接上她,一起去看紅葉?”
江筠樂了:“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自由了?不用上班嗎?”
陳援武總算看到江筠的笑臉,松了口氣:“我一走又不知道要多久,我干脆這幾天把探親假都休了,好好陪著你。”
江筠心里高興,嘴上卻說:“別人會不會說你啊?”
陳援武佯裝嘆氣:“說就說唄,我要是不陪著你,不多對你好一點,我一走你就會把我忘了,寫個信都沒話說。”
江筠尷尬:“你看到我寫的信啦?”
陳援武不笑:“摸著信封還挺高興,打開一看,都沒寫幾個字,后來我又點了蠟燭去烤,又把它泡在碘酒里,方法用盡了,都沒有多幾個字出來。”
江筠噗嗤笑出聲:“老武,你說的那些寫密信的方式我都不會呢。”不過,寫家信寫情書對她來說真的是太困難了:“反正都有電話了,我再找機會給你打電話唄。”
陳援武在心里又嘆了一口氣,不再勉強,江筠對著他這個大活人都沒什么熱情,要讓她對著一張紙去抒情,也的確是勉為其難。
有些事情一旦養成了習慣,就會難舍難分,所以有難得的在家的機會,他必須要時刻跟她守在一起,給她養成想念他的習慣,正如他對她。
到了平縣文化局,江永華已經上班了,家里沒人在,江筠有鑰匙自行開了門。
江家的擺設又有了變化,門口走廊上有一個煤爐,爐子上坐著一壺熱水,客廳里多了一張單人床,墻上掛著一個雜志大小的鏡框,里面是幾張黑白照片。
陳援武看了看,其中有一張是江筠穿著鮮族長裙的:“小筠,你穿裙子真好看,明年你也多做兩條裙子穿唄。”
江筠依在陳援武身邊看照片:“喲,小蘭現在照相看起來還挺懂事的,看來軍裝就是讓人顯得成熟啊!”
陳援武攬住江筠,低下頭,飛快的親了一下:“你歇著,我來做飯,一會兒你爸回來就能開飯了。”
江筠吸吸鼻子,指著客廳窗戶底下的壇子:“老武,那里面是酸菜,肯定是我舅做的,一會你炒個酸菜好不好,我現在都流口水了。”
陳援武快手快腳的燜米飯,炒了一個土豆絲,燉了個茄子豆角,又炒了一大盤碗酸菜,真想著還要不要做湯的時候,江永華回來了。
看到女兒和準女婿,江永華心里高興,拿出半瓶二窩頭,非要跟陳援武喝兩口。
江永華沒什么酒量,一喝就醉,在倒下去之前還拉著陳援武的手說:“你可不能趁著我睡著的時候就偷偷的溜走,在這等著我,一會兒我睡醒了咱們接著喝。”
陳援武正有此意:“行,您歇著,我等。”
他要從江永華這里多了解一些江筠的生活習慣,畢竟在江永華出事的時候,江筠的緊張和在意是真真切切的。
江筠看到陳援武真的要留下來:“我都沒帶睡衣來,你今晚不回去能行嗎?人家不找你嗎?”
陳援武微微一笑:“天氣又不冷,穿什么睡衣呀,我穿短褲背心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