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站在京城的街頭發呆。
在偌大的京城,沒有地圖,沒有熟人,全憑一張嘴問路,兩條腿跑路。
去稍微大一點的單位,門衛都要看了介紹信或者證明信才放行,要去大街小巷找個身份敏感的人就更不容易了,剛問個名字,人家不是搖頭說不知道,就是反問她“你是他什么人哪?”。
她想要找的人,根本就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整整一個星期下來,她除了心累身體疲乏,什么收獲也沒有。
找工作實在是個很爛的借口——這個時候沒有勞務市場,去任何地方上班,不論去的是國有單位還是集體單位,無論是正式工還是臨時工,都得通過人事關系。
萬般無奈之下,江筠又想到了何振國。
她原本想等父親的事情落實之后再去感謝人家的,沒想到現在還是得先求人家幫忙。
時隔三年,江筠又回到了師部家屬大院,在門崗處執勤的哨兵都是新兵,見江筠對答如流,很快就給予放行。
白秀貞要上晚班,剛剛起來在熱飯,看到江筠,驚喜極了:“小筠,今天我早上看到喜鵲在樹上沖我叫了,我就想著雙喜臨門,都等了一天了,我還在想,還有一喜是什么,原來是你來了!”
江筠連日來的失落,頓時被相逢的喜悅沖散了不少:“白姨,您的另一喜是什么?我也想聽聽,跟你一起雙喜臨門。”
白秀貞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是向東來信了,說要轉志愿兵了,國慶節能有幾天假回來看看我。”
“真的啊!”江筠抱著白秀貞的胳膊在地上直跳:“到時候我也來見向東!我都快三年沒見過向東了!”
白秀貞連聲道:“好好,說好了一定要來啊!向東在信里還提到你了呢,說也不知道你現在怎么樣了?你們家的事兒,我們老何也沒說過,向東可能都不知道呢。”
江筠點頭,語帶興奮:“白姨,我這次就是為了我爸爸的事來的,交了材料了,等消息呢。”
白秀貞也替江筠高興:“太好了!小筠,那你得等些日子吧?你都住哪兒呢?要不就住我家,阿姨給你做好吃的,你看你瘦的,在春城那邊不習慣吧?”
江筠笑笑:“春城那邊挺好的,冬天也不冷,就是沒有報紙廣播,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外人。”
幸好還有何振國戰友的幫忙,他們父女三人還算是能及時的了解外面的世界。
“跟我一起隨便吃點兒,咱們好好說說話,”白秀貞拉著江筠坐下:“我今天上晚班,明天早上才回來,你就住我這兒吧,你何叔出任務去了,剛走十來天。”
何振國每次出任務,沒有兩個月是回不了家的。
江筠就是想找何振國問點事兒的,人都不在,就沒必要住下來了:“白姨,我住招待所就行,明天一早我就得走了,這次還帶著妹妹來的,她還在軍區那邊住著,想要進文工團。”
白秀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你妹妹進文工團,政審能通過嗎?你媽好像出了點事兒。”
江筠輕笑:“只要我爸這邊的政審能通過就夠了。張秀英早就跟我爸離婚了!”
白秀貞的面上露出驚疑:“我們都不知道這回事啊!是你們走了之后離的,還是離了之后你們才走?”
“我爸回來那天,張秀英就來鬧,要跟我爸劃清界線。”
“如果這么說的話就說得通了。我聽人家說,你媽在化工廠貼了你爸不少大小字報,因為敢鬧還進了工宣隊,特別積極,還當上了婦女隊長,什么行動都沖在前面……”
“被人當槍使唄!”江筠冷笑,她太了解張秀英的性格:“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白秀貞跟著嘆口氣:“是啊!她斗人斗得太狠了,化工廠都是咱們家屬啊親戚什么的都算是自己人了,她也斗那么狠,把人家耳朵都給扇聾了。”
江筠默然,張秀英的行為純粹就是借著斗人家來發泄私憤吶,暴力行為往往會在公眾的推波助瀾下爆發得更加激烈。
她對挨揍者帶著幾分同情:“耳朵聾了可就是殘疾了啊!”
白秀貞嘆氣:“可不是嘛!于是另一伙人就以這個為借口挑事,把你媽給打斷了一條腿,工宣隊就把你媽給解除了職務,你媽拖著個腿也上不了班,天天地在廠領導那兒哭鬧,也沒人理她。唉,她平時鬧得太狠,把人都給得罪光了。”
江筠最擔心的是小舅一家:“我舅舅舅媽他們也在化工廠上班呢,攤上這么個親姐姐,不知道被連累了沒有。”
她不敢給大舅小舅寫信,就是怕張秀英知道江永華的行蹤又鬧事。
白秀貞皺著眉頭想了想:“那就沒聽說了。”
江筠搖搖頭:“張秀英沖動起來六親不認的,她現在腿好了嗎?是什么時候被打斷的?”
“傷口好是好了,腿沒接好,聽說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能上班了?”
“現在能上班了,聽說怕她鬧事,就給安排的最輕松的活,反正就是愛罵人,誰見著都躲遠遠的。”
江筠輕輕地笑了笑:“白姨,咱們別說她了,說點高興的事,要不然你吃飯都吃不下了。”
知道張秀英是這個狀況,她倒沒什么,就怕江永華江蘭知道了會心軟。
江永華要是心軟,招美蘭怎么辦?江蘭要是心軟,前途怎么辦?
尤其是江蘭,跟張秀英很親,性格又特別像,說白了,江永華江蘭父女兩個就不可能像她一樣理智地對待張秀英!
“白姨,我一會兒去住招待所,就報您的名字,明天一早我就走了,直接去軍部找小蘭,我出來好幾天了,怕她會想我。您代我跟何叔叔問聲好,到時候向東回來休假,我無論如何都會趕來的。”江筠怕夜長夢多。
白秀貞也不好攔著:“那你什么時候回去啊?我給你帶點東西,家里有布,我給你做條裙子吧?我跟你說啊,今年的女兵夏裝就是裙子,可好看了,我照著那個款式給你做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