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狼山腳下,蒼涼之氣撲面而來。
陳忠一手插腰,看了看登山的小路:“小筠,這山挺高挺險的,走個幾百臺階之后就都是羊腸小道。怎么樣,怕不怕?”
江筠正仰著臉往山頂上看,聞言,扭過臉來笑道:“多高的山我都不怕!”
江蘭沖過來:“姐,我的鞋底有點滑溜,一會兒你要拽著我上山哦。”
陳忠再次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江筠一眼。
江筠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暗紅格呢子短大衣,黑色工裝褲,腳上是一雙女式工裝短靴。
這一身打扮,衣服的質地,鞋子的造型,是京城里時下最流行的款式,怎么看怎么不像從邊遠地區小縣城來的,就更不要提少數民族風格了。
江筠伸手牽住江蘭:“跟你說了要穿短靴,鞋底有花紋才走得穩,你又不聽我的。”
江蘭嘟嘟嘴:“這種鞋這么硬,穿著腳趾頭疼,跳舞的時候該沒有感覺了。”
相對而言,江蘭更像京城里的學生打扮,斜背著一個藍色工裝布的書包,淺色學生裝上衣,藍色卡其布褲子,黑燈芯絨布鞋,鞋底是塑料的,踩水就容易打滑。
江筠輕哼了一聲,瞪了江蘭一眼,那眼神在說:就會跟我頂嘴!你要是走不動,干脆就呆在汽車邊上等我們好了!
江蘭撅著嘴不敢說話了。
陳忠帶頭踏上臺階:“走吧,走不動了就讓警衛員背你。”
江蘭看了看兩個警衛員,臉紅了,扭扭捏捏地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說歸說,江蘭的體力,到底差了很遠,連著上了一兩百級臺階,就已經開始冒汗,邁不動步子。
陳忠吩咐小戴:“你陪著小蘭在后面慢慢走,能走多遠算多遠,累了就停下來,想歇就歇著,不用趕上我們。”
江蘭笑嘻嘻地道謝:“好的好的,謝謝陳叔叔!”
郎山奇峰林立,崢嶸險峻。
江筠一口氣走了五六百級臺階,臉蛋兒變得紅撲撲的。
陳忠贊道:“到底是當過兵,體力好,想不到你就當了幾個月的兵,還能保持這么好的速度。”
江筠笑道:“登山的體能,都是我當臨時工的時候練出來的。我爸工作的那間工廠,是一間茶廠,每年的春秋兩季,我都要跟著老鄉一起上山去采茶,不但要爬山,還要爬樹呢!陳叔叔,我爬樹摘茶葉也是個好手。”
她工作的那個春城附近的小縣城,到春城的距離可不是一般的遠,山高林密人煙稀少,放在今天也是一個交通基本靠走的地方。
從小縣城到春城,她帶著妹妹,搭著送茶葉的貨車,在路上整整走了兩天。
陳忠疑惑:“還用得著你去爬樹摘茶葉嗎?”
江筠搖搖頭:“越好的茶樹長得越高,最漂亮的茶葉都長在樹尖尖上。”
好吧,其實她是貪心了,非要去摘陽光最足的那片茶葉,甚至為此還琢磨出了個采茶剪,可以安然的坐在樹叉上,一片片的去剪她看好的那些茶葉,既練了臂力又練了眼力。
陳忠有點冒微汗,摘了軍帽遞給小丁,又去解棉襖:“有點熱了,可以除棉衣了。”
江筠也把呢子大衣解開上面的兩個扣,把圍在脖子上的大圍巾摘了下來,搭在胳膊上。
再往后面看,江蘭的影子都不見。
陳忠:“小筠,咱們還繼續往前面走嗎?要不要等等小蘭?”
江筠搖頭:“不用等,她肯定在下面玩兒呢,要是天氣再暖和一點兒,山上有小花的話,她肯定就去摘花去了。”
陳忠:“那你繼續說說,你們在工廠的生活。”
江筠點點頭,正要開口,山下傳來一個江蘭的歌聲,是屬于少女的清亮的聲音:“啊吉嚕……”
陳忠笑了:“這是唱什么歌呢?山歌?”
江筠汗顏。
江蘭這個愛顯擺的毛病,一直無法改掉。
果然,她們只分開了幾百個臺階,江蘭這就忍不住了。
但愿江蘭千萬千萬不要唱男女對唱的情歌——江筠只能暗暗祈禱。
江蘭的歌聲唱得悠揚:“啊吉嚕阿家,哎阿家!”
反反復復,長調短調,高調低調,就是這幾個字在變音。
陳忠聽了一會兒:“挺好聽的啊!小蘭唱的挺專業的嘛!小筠,那你會唱采茶歌不?”
江筠搖頭:“不會。小蘭學習學不來,我唱歌唱不來。要是我也會唱的話,在山上跟她對唱,那就好聽了。”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天分,這是實情。
陳忠一擺手:“什么會唱不會唱的?你唱一個,唱啥都行,就跟她對歌,別跟我說你不會。”
江筠無奈,在春城的時候,她帶著妹妹去山上采過茶葉,大山里經常就只有他們幾個采茶人,只要你能扯起嗓子來吼兩聲,唱什么都好聽。
江蘭就經常跟江筠對唱,剛才這一段山歌,就是姐妹倆經常對唱的,只不過是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
為了妹妹當兵,江筠也是拼了,把雙手團成喇叭狀圍在嘴邊,對著山下的方向,憋足了一口氣,亮起嗓門:“哦嚯嚯!”
高亢清亮的歌聲,與她略帶沙啞的講話聲,完全不是一個調調。
陳忠驚呆了:“你這叫不會唱歌?別停,繼續來!”
江筠又起了調,唱大家都熟悉的《山歌好比春江水》:“唱山歌來哎”
江蘭在山下接:“這邊唱來那邊和”
江筠只唱了頭一句,后面都由江蘭接手唱完。
電影《劉三姐》里的歌聲,深入人心,江蘭的嗓音唱起來也非常好聽,在山谷里蕩起了回聲,特別迷人。
陳忠很滿意:“唔,今天帶你倆來還帶對了!還考什么藝術院校啊?直接當文藝兵吧!就這個水平,直接進文工團都行。”
江筠也暗暗高興,話要是這么說的話,江永華的申訴材料交上去,十有七八是能夠平反的。
只有江永華平反了,恢復了名譽,江蘭去當兵才能通得過政審。
“陳叔叔,你可不要告訴江蘭這件事哦,她沉不住氣,唱歌該跑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