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想到半夜那張小紙條,猛地抬眼望過去。
何振國眼皮眨眨:“嚇著你沒?”
江筠淚濕:“沒。”
何振國遞了條手絹給江筠:“這是向東媽剛做好要給你的,你別哭,叔叔會幫你想辦法。”
江筠接過來,看看手上的細布手絹,用藍色線繡了小小的竹葉,格外別致,一看就是特意繡給她的:“謝謝何叔叔,可是,您幫我打探消息,這樣會不會連累你?”
何振國贊賞的看著江筠:“會!所以,要是走在馬路上,見到面,沒給你打招呼,或者裝作不認識你,你也別往心里去。叔叔有消息就會想辦法告訴你。”
機要科的江永華,他們都認識,何振國一早就知道江永華參與的任務十分敏感。
特別是眼下形勢吃緊,他們特務營的任務就更繁重了,他還不能讓別人知道他跟江家的來往。
江筠含淚而笑:“謝謝何叔叔,我都理解!”
這么暖心的叔叔阿姨,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主動要來幫她,叫她怎能不感動?
何振國起身:“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出去吃點餃子,天冷,趁熱吃。”
江筠再次擦擦眼淚,擤擤鼻子,走到外屋。
白秀貞煮了一大碗餃子,笑瞇瞇的招呼她:“小筠,來吧,這是你愛吃的蘑菇餡的餃子。”
江筠不敢多耽擱時間,坐下來吃了四個餃子,說什么也不肯再吃,要趁著天還沒亮透,趕緊回家。
白秀貞拿了一件絨衣一條毛褲,另外拿了二十塊錢五斤糧票,非要江筠收下:“我都聽向東爸說了,你們家怪不容易的,阿姨有機會就給你做好吃的送過去。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來找我。本來這段時間你在家,還可以來跟阿姨一起做做衣服,打打毛衣什么的,可惜你的手又傷了,阿姨在家有空就給你做啊。”
江筠眼眶又濕濕的,沒有拒絕白秀貞的好意:“謝謝白阿姨,我小舅媽學過裁縫,到時候她買個縫紉機,就能幫我做衣服了。”
白秀貞很熱心:“正好我們有個同事,結婚的時候買了個縫紉機,她也不會做衣服,想退了,我幫你打聽打聽價錢,要是你小舅媽覺得合適真想要,你就跟我說一聲。”
江筠抱起衣裳告辭,再呆多幾分鐘,她就會迷戀上這個家庭的溫馨了。
對事情的結果有多期盼,等待的過程就有多磨人。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陳援武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只有何振國遞了一張小紙條,,江筠倍受煎熬。說江永華已經抵達京城,具體地點還不得而知。
整整七天,江筠倍受煎熬。
她白天要打起精神好像沒事人一樣讓姥姥姥爺安心,一到了晚上,就盼著能收到只言片語的消息,總是盯著窗戶看,一宿一宿的夜不成寐,眼看著一天天的變得形銷骨立。
最煩惱的還是她不知道怎么哄弟弟妹妹。
江蘭因為停課在家,出于自卑,也不去找同學玩了,在家里讀書背書,也常常發呆:“姐,我覺得別人好像都在笑話我,說我是壞蛋的女兒。”
強子也跑回來,哭著說在學校里有人欺負他,說他不是部隊的人,賴在這里上課羞羞羞,哭著喊著要回通城老家去:“我不上學了,爺爺,你們什么時候回老營溝啊?我要跟你們一起走……”
擱在以前,家里很少出現這樣的哭鬧,只要有吃的,能跑出去玩兒,孩子們早就高高興興的了。
受了江永華問題的影響,調查組帶配槍警衛員出現在江家門口的事,早就被大院里的孩子傳得各種嚇人,有的說江家被抄家了,有的說江家被關禁閉了,還有的說江家出壞人了。
總之,那些認識和不認識的孩子,都遠遠的圍觀江家,不管江家誰走出去,都能感受到被窺視的目光。
正處在成長期,極度需要朋友的的江蘭和強子,被洪桂珍張德寶干巴巴的幾句安慰,搞得更郁悶了。
江筠只好找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做。
她的手拆了紗布,手背上布滿了結痂的傷口,手心里新長出來的粉嫩皮膚和壞死的未脫落的死皮混在一起,呈現出古怪難看的模樣。
江筠擔心新長出來的皮膚會發生黏連,影響手指的靈活性,每天忍著疼痛活動手指,各種掰扯拉伸,常常把干裂結痂的傷口又扯出血珠來,嚇得強子小蘭都不敢看。
在鍛煉手指的過程中,江筠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練琴,有很多可以讓手指鍛煉靈活的練習曲,就念數字代替唱譜,讓江蘭幫她把簡譜記下來。
說也奇怪,江家的兩個女孩,江筠天生就不會唱歌,張嘴就跑調,江蘭偏偏就有音樂天分,看過的電影,里面的主題曲在電影結束的時候就能哼個七七八八。
江筠為了不惹風頭,又把大喇叭里每天放的那些革命歌曲也記下簡譜,教江蘭唱歌。
江蘭對著簡譜唱自己熟悉的歌,慢慢地能把音符都唱得非常標準,而且每天唱的那些斗志昂揚的歌曲,非常的勵志。
江家又恢復了幾分生命力的氣息。
等到江筠終于又看到靳步出現的時候,半個月已經悄然過去了。
入夜,江家人都睡了,江筠開了后門,輕巧的閃了出去。
靳步是屬于可以配手槍執勤的警衛,無論是在軍營駐地,還是在家屬大院,巡邏的路線和時間都十分清楚,大半夜的帶江筠去陳家小院,一路上如入無人之境,連手電筒都不用開。
這個年代的大院,熄燈號之后路燈照明也全部都關掉了,不得已要出門只有用手電筒照明。
江筠跟在靳步身后,掏出用手絹改制的口罩戴上,一邊拆了辮子用手指抓散披在肩上,一邊盡量調勻呼吸,在心里默念著放松放松,好讓自己的小心臟不要一張口就從嘴里蹦出去。
她低估了自己的恐懼感,以為雙手的發抖,是因為深秋的寒流所致。
當她踏進陳家的大門,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在一片黑暗中,她準確無誤的撲到了陳援武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