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知道自己長得并不像張秀英。
她甚至暗戳戳的希望自己不是張秀英親生的,這樣她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在心理上跟張秀英斷絕關系了。
做為女兒,她不能去問江永華自己是不是張秀英親生的,更不想去做親子鑒定,萬一是親生的呢,連離家出走找親媽的幻想都沒了!
窗戶玻璃被砸之事,最終在后勤科石科長的幾句勸解,讓后勤科的干事當天就給江家把玻璃給換好之后,不了了之。
畢竟大院里男孩子這么多,只要是沒抓到本人,懷疑誰都不行。
張秀英本想不依不饒的,石科長說了兩句,意思是都是子弟,就算抓到了也就是賠個不是再賠塊玻璃,再罵的話也影響團結,對江永華的工作也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張秀英還是氣不順,只能不依不饒的繼續追究江筠的錯:“都是你個死孩子,要不是你繡的什么破手絹,玻璃也不會讓人給砸了。”
魔音穿腦,喋喋不休……
江筠只能當自己這是在江珩的劇組,她一邊往灶膛里添柴火燒水,一邊想著,再熬上兩年,考上大學,就可以離開這個家了,到時候這個家她能不回來就不回來。
江永華推著新的鳳凰單車回家的時候,家里的沉悶氣氛也沒扭轉過來。
因為這個車是給江筠買的,張秀英的怒氣又被勾起來:“小江,你看看你的好閨女,凈往手絹上繡些把柄,你還把這么好的車給她騎,遲早會讓她給丟了!”
江永華也生氣:“你亂說什么,嘴上就沒個把門的。剛才在路上遇見石科長,人家怎么說我的你知道嗎?我在機要科,不是宣傳科,有你這么個大喇叭,我遲早要受處分!”
張秀英才不吃這一套,繼續發牢騷:“人家都欺負到家里來了,大白天的就在這里砸窗戶,你還不讓我說了?”
江筠在廚房聽著江永華跟張秀英爭吵,她知道張秀英為什么這么囂張了——江永華就是紙老虎那些嚇唬人的話從來也沒有兌現過!
她都聽不下去了,這種無效的車轱轆話爭吵,激發了她的終止循環強迫癥。
江筠打開廚房門走到餐廳:“爸,晚飯我已經做好了。”
江永華把新單車推到客廳的窗底下,暫新的單車,锃亮的輪轂擺在客廳里,顯得十分豪華:“行,先吃飯,一會兒吃了飯擦擦車子,明天休息,我不加班,就在家教你騎車。”
江蘭的眼睛亮了:“爸,你也教我好不好,我同學都會踩三角了。”
江永華接過江筠端出來的面碗放到桌上,看到像模像樣的晚飯,頓時心情好起來:“行,你跟你姐都學。”順便夸江筠:“小筠學會做飯了,進步挺快啊!”
父女三個人的快樂,讓張秀英覺得自己落單了,更憤怒:“做一頓飯,用三頓飯的油!再這么做下去,家里就等著喝西北風吧!”
江永華一摔筷子:“家里什么時候讓你喝西北風了?”
張秀英也摔筷子:“要不是我仔細算計著,家里早就喝西北風了。”
“你當家多少年了?她才學做飯幾天?”江永華眉頭緊鎖:“一到吃飯你就嚷嚷,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江筠不吱聲,轉身去廚房,把鍋里剩的半碗面片湯盛出來,端到餐廳在桌邊坐下來:“是我不對,我只吃半碗好了。”
這個時代,所有物資都是限量供應的,一家一戶每個月只能買兩斤油,照她這么做飯放油的量,的確是撐不了幾天。
只吃過別人做的飯只吃過速食快餐的江筠,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大大方方的認錯,并且自罰。
江蘭剛剛的好心情都被爸媽的爭吵給吵沒了,一看姐姐只吃半碗,跟著扁扁嘴:“媽,我不吃了,都留給你吃。”
張秀英狠狠瞪了江筠一眼,厲聲道:“小蘭,你吃你的,你這么乖巧懂事,你就該吃!”
江永華被吵得心情也不好了,拿起筷子來,對江筠江蘭說道:“都吃飯吧,不說了。明天開始還是我做飯,小筠,你也別做了,你媽過幾天手就能好了。”又看著張秀英道:“如果真的到了喝西北風的時候,我喝,不用你們喝,行了吧?”
最終,家里的低氣壓又是以江永華的妥協為結束。
飯后,江永華收拾好廚房,去問江筠關于手絹的事:“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不過,你媽說的也沒錯,現在說話做事都要小心翼翼的才行,要是在地方上,早就被人揪住小辮子不放了。”
江筠對于這個時期的爭斗完全不了解,在她的印象中,越傳統的時期人心越樸素:“揪住不放會有什么后果?”
江永華道:“開會批判,然后關起來,有的還會被拉出去示眾游行。”
江筠怔住:“這不是不講理嗎?”
江永華苦笑,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講理、辯論都是書本上的事,沒有武裝就沒有講理的機會。對了,你是在哪里看的那些詩詞?”
為了防止張秀英多事多嘴,家里的所有跟時事無關的書籍,都被江永華收走了放在辦公室。
江筠低下頭,小聲說:“是同學借給我的唐宋詩詞選集。”
她從書包里拿出用報紙包著的《唐宋詩詞選集》遞給江永華:“就是這本。”
江永華嚇一跳:“千萬不能用報紙包書,回頭我拿牛皮紙回來給你。”他趕緊拆了報紙看看,好在沒有敏感的字詞,翻翻書,看到書里有鉛筆注釋:“男同學借給你的?”
江筠老老實實的回答:“是陳躍飛借給我的,他說是他哥的書,偷偷拿出來給我看的。”
江永華抬眉:“他為什么要借書給你?”
江筠抿嘴唇:“我拿《林海雪原》跟他換著看的。”
江永華不出聲了,繼續翻看詩詞選集:“你看得懂?”
“看不懂,可是沒什么書看。”而且比那些簡單得像普及讀物一樣的小故事要好看的多,江筠發現,無聊的時候,最能讀懂古時候那些詩人大家的落寞情懷。
江永華想要說什么,張了張嘴,又忍住了,只要女兒不是對人家有什么好感才借書就行,同學間的往來也沒必要刻意阻止。
更何況,書的主人當兵去了,他也不需要擔心什么才是。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