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玨在密信里沒有提到關于金國使團遭遇劫殺的事情,這樁案子是在前天晚上才發生的,在如此寒冷、惡劣的天氣下,這個驚天噩耗能在今天送到西京就已經算是快的了,估計還沒等宋玨跟大臣們商量出什么有效的解決辦法,沈茶八百里加急送出去的那份附帶了詳細的案情記錄、在場所有人員口供以及簽字畫押的奏折就已經擺在了宋玨的龍案之上。
“陛下斗說了什么?”沈昊林湊過來看著沈茶手里的信紙,“太后娘娘暴怒,不許趙玉和參加科考,要怡和親王嚴加管教,若有再犯,嚴懲不貸。太后娘娘英明,對趙三公子這樣的,就應該好好管教一下,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跑出來惹出更多、更大的麻煩。”
“趙玉和終身不許參加科考,這輩子前途盡毀,折騰半天,自己挖了坑把自己給埋了,也不知他會不會后悔。”沈茶又繼續往下看,“二公子趙銀和也沒落好兒,進宮求見太后娘娘,娘娘讓他在宮外整整跪了一天,第二天才接見他,見了他也沒給好臉,而且,問了好多為難他的問題。這位二公子也是機靈,挺會討老人家歡心的,陛下說他不知道二公子跟娘娘聊了什么,說了什么話,公主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二公子出宮的時候,太后娘娘賞了不少好東西,還跟他說要經常進宮來陪自己說話。”
“二公子嘴甜,當然會把太后娘娘哄高興了。”沈昊林笑了一下,“他自己心里很清楚,怡和親王府是他大哥的,與他無關,他要么靠自己努力,靠打拼創出一番天地,要么靠迎娶公主,成為皇室宗親的一員。前者很難,他才是真正的不喜歡打仗的人,幾次征兵都沒有他的名字,是被他自己劃掉了。”
“所以,只有迎娶公主這一條路?”沈茶一挑眉,“那他不是真心喜歡公主?”
“真心也是真心,喜歡也真是喜歡,他以后也會對公主很好、很好的,這些都沒有問題,他都可以做到,但也不能說他是沒有目的的。”沈昊林拍拍沈茶,“感情的事情不好說,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就看他們以后能不能把日子過好了。要是過不好,他費心費力迎娶公主的這一步棋,就是大錯特錯了。”
“兄長說的是,若他對公主不好,陛下第一個收拾他。陛下在信里還說,老王爺前段時間上奏,說要在公主和二公子大婚之后,要把王位傳給世子,自己要去頤養天年了。王府交給世子管理之后,他也有時間好好教一教三公子了,陛下準了,初十會舉行冊封典禮。”沈茶輕笑了一聲,“老王爺倒是挺能順坡下驢的啊,趁著這個機會把世子推出來,名正言順的繼承王府,把王府和二公子、三公子擇了一個干干凈凈。”
“老王爺偏心世子又不是一天兩天,也沒什么可驚訝的。”沈昊林嘆了口氣,“二公子、三公子也算是宅心仁厚,要擱著別的人家,早就為了一個世子之位,打得你死我活,爭個頭破血流了,就好像廣寧伯家一樣,最后爭來斗去的,惹怒了先帝,先帝一怒之下就削掉了他家的爵位,一家老小不僅貶為平民,還子孫三代不得科考、不得入京。自此之后,各王府、各勛貴、各重臣府中,雖也有爭斗,但也只是小打小鬧,不敢驚動陛下了,生怕廣寧伯府的災難落到自己的頭上。”
“反正我一直都弄不清楚那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祖輩、父輩拼死打下來的基業,有什么好爭來搶去的?就算繼承了,心里就那么的痛快嗎?大好男兒難道不是應該想著如何建功立業,掙下一份自己的功勛嗎?整天就跟后宅婦人一樣爭來斗去的,他們的臉皮就那么的厚嗎?他們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
“厚顏無恥這個詞就是給他們預備的,多么貼切、多么合適!”沈昊林看著沈茶鋪開紙、又磨了墨,“要給陛下寫回信?”看到沈茶點頭,沈昊林拿過她手里的筆,“我來寫!”
沈茶看到沈昊林那個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她家兄長的這個醋壇子啊,還挺容易被打翻的。她伸手摸摸鼻子,也不戳穿沈昊林的小心思,扭頭看向一直悄無聲息的站在門口的影五。
“去給耶律南送信的人還沒回來?”看到影五搖頭,沈茶嘆了口氣,“你找個機會給三兒送個消息,讓他們留意一下王宮的變故,我估計……小遼王在位的時間沒幾天了。”
“耶律爾圖會動小遼王?”影五微微皺眉,“那咱們的部署……”
“以不變應萬變,咱們也沒想過小遼王會在王位上呆太久,耶律爾圖不會允許的。這小遼王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還是被抓住馬腳了。也怪他自己識人不清,找誰不好,偏偏找個消息販子,被發現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這件事情也不用太著急,我是怕自己忘了,提前跟你說一聲。就算耶律爾圖想要把小遼王踹下來,也要找個正經的理由,師出無名的事,他是不會做的。我覺得,至少要等到正月過去或者耶律南他們回到臨潢府之后才會動手,所以,消息十五之前送到就好!”
“老大放心,屬下不會忘的。”
“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四哥打算初十就走,讓他把消息帶回去就可以了。”
“也好,小四的嘴很嚴,記性也比我們好。”沈茶點點頭,端著茶杯坐在沈昊林的身邊看他給宋玨的回信,“兄長,在末尾幫我添幾句話。臣請陛下派暗影、禁軍盯緊遼國使團中一名叫燕榭的副使,禁止他靠近公主府、駙馬府以及怡和親王府,一旦他出沒在這附近,請立刻將人控制起來交由遼國使團看管。”
“老大,不告訴陛下完顏喜和完顏與文的計劃嗎?”
“奏折里面有寫,陛下看完奏折、再收到這封回信就知道茶兒的意思。”沈昊林寫好了信,蓋上了自己和沈茶的私章,把信紙折好裝進信封里,封好了口,交給影五,“今天送出去吧!”
影五應了一聲,拿好了信,向沈昊林、沈茶行了禮就出去了。
沈茶看著他關好了屋門,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準備去睡一覺。還沒等到她走到床邊,影五去而復返。
“老大,給耶律南送信的信使回來了,現在在暖閣等侯。”
沈昊林和沈茶對望一眼,同時嘆了口氣,兩個人只好站起身來,裹好了各自的斗篷,重新回到暖閣。
“屬下見過大帥、見過將軍!”信使看到沈昊林、沈茶一前一后走進來,恭敬的向他們行禮,“屬下帶回了耶律南公子的回信。”說著,信使從懷里拿出一個信封,雙手將它交給了沈茶。
“請魏校尉稍等片刻,恐怕還要勞煩你再跑一趟。”沈茶拆開信封,從里面把信紙抽出來,仔細的瀏覽著。
耶律南在信里首先感謝沈茶的仗義援手,無論遼國的冤情是否能洗清,這個恩情他們都銘記在心,將來一定會報答的。其次,耶律南告訴沈昊林、沈茶等人,金國使團被劫殺一事,只有他自己和齊志峰知道,他們會對其他的人暫時隱瞞,尤其是完顏喜,更不會向他透露任何一個人。他們相信夏、金也會采取跟他們相同的做法,尤其是金。
“隱瞞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否則,完顏喜在聽說完顏與文被殺之后,一定會覺得自己前途未卜,完全沒了希望。一個人若是處在這樣的絕望當中,他的行為一定會失控的。一個完全不受控制的人會做出什么事情來,誰都沒有辦法去設想的,耶律南選擇隱瞞是非常正確的,這件事情對任何一方都是有利的。”沈昊林點點頭,“跟耶律南相比,那位少將軍耶律菱的格局就未免太小了一點,眼界太窄了。”沈昊林探頭看沈茶手里的信,“他還說什么了?”
“他說為了避免完顏喜知道這件事情,他們會緊盯住他的,不會讓他隨意走動,而且會安排比現在更多的人去看著他,到了西京之后,也希望我們可以配合他們、協助他們,增派一些人手在金庭驛館,尤其是在完顏喜的房間外面,無論是明面上、暗地里都要有人看著。一旦完顏喜有不尋常的舉動,他們會立刻將他控制起來,不會讓我們為難的。他已經寫信給耶律爾圖,希望由攝政王親自向夏國皇帝道歉,為自己的不明智決定。最后,他再次感謝我們的幫助,以及因為他們的疏漏給我們帶來的麻煩而道歉。”
“耶律南這個人,是個面面俱到的人,攪和進來的這些人的感受,他都考慮到了,就是想要找他的麻煩都找不到。”沈昊林接過信紙,自己又重新看了一遍,“要給他寫回信嗎?”
“不,傳口信就好,相信耶律南公子可以理解我們的苦心。”沈茶看向魏校尉,認真的說道,“魏校尉,請記住本將軍接下來要說的話。”
“是,將軍!”
“請你轉告耶律南公子,本將軍為了防止書信有可能回落到完顏喜的手上,所以,采取了口述的方式進行回復,希望南公子見諒。首先,找機會搜查完顏喜的包袱,很有可能在他的包袱里會發現幾個裝著空白信紙的信封,如果找到了,包袱里必然還會有一瓶顏色呈深藍色的藥水,把這個藥水均勻的涂抹在空白的信紙上,字跡便會顯露出來。信里面的內容,應該是完顏喜與完顏與文打算嫁禍給遼國使團的計劃,請南公子務必重視。雖完顏與文已死,但此計劃仍可一人執行。”沈茶看著魏校尉,“這些可記下了?”聽到魏校尉復述了一遍,沈茶點頭,又繼續說道,“第二點,使團劫殺案已破,,遼國冤屈已洗,兇手共計十一人已交由耶律澤盛老將軍、耶律菱少將軍帶回遼國,請南公子無須再為此案掛心。”沈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就是這些,請魏校尉即刻出發,務必今夜見到耶律南公子。”
“元帥放心、將軍放心,屬下定不辱命!”魏校尉行了禮,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暖閣。
“你告訴耶律南,兇手一共十一個人,是何用意啊?”
沈昊林把薛瑞天的那個貴妃椅拽了過來,在上面鋪了一個毛皮褥子,放了一個軟軟的靠墊,把沈茶抱了上去,又給她蓋了兩層厚厚的毛毯。
“兄長何必明知故問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的話,兄長剛才為何露出那樣的表情呢?”沈茶把毛毯往上拽了拽,“這一次,我可是好意,是真的想要提醒耶律南注意那位少將軍的。我告訴他十一個人,等他回到臨潢府,只看到了十個或者更少,你說他會不會對那位野心勃勃的少將軍起疑心呢?”
“為什么不是耶律澤盛老將軍?”
“耶律老將軍?”沈茶搖搖頭,“絕對不會是他的,老將軍這個人,為人耿直,又對耶律爾圖忠心不二,是不會做這種事的。耶律爾圖和耶律南懷疑誰,都懷疑不到老將軍的頭上。而那位少將軍,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其實,他的野心都寫在臉上了。他以為他父親、叔叔是不贊成他種花養草,事實上是大錯特錯了。這兩位老將軍最討厭的就是族人的自相殘殺,完顏展雄老將軍為什么之前一直都對耶律老將軍的歸國說嗤之以鼻,可經過金國使團案之后,一瞬之間就改變了心意?”
“說的沒錯,同姓同族之間的勾心斗角,才是一個大家族走向沒落的開端。”
“耶律南聰明,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我們為什么要這么說,這下他欠了我們不止一個人情。”
“讓精明如狐貍的他欠咱們人情,可不容易,這么一個案子下來,他就欠了兩個人情,也夠他頭疼的了。”
“那是他的事,到時候,我們要做什么,或者管他們要什么東西,他們也不好意思拒絕。”
“我不該說別人是狐貍的!”沈昊林伸手彈了一下沈茶的腦門,“我們家茶兒才是個小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