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世的災難中,第一神將洪亮的聲音震天動地,宛若浩浩蕩蕩的萬鈞雷霆。
當時間重新恢復流動,“大衛·洛克菲勒”的名如旗幟般飄蕩著空中時,云層上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星門天選者全都歡呼了起來,吶喊聲直沖云霄。
也不知道是誰在烏云的上下兩面,用激光燈打下了碩大的星門標志,那標志隨著閃著電光的濃厚云層翻涌,就像有人在天空之上揮舞旗幟,以宣告勝利。
所有的星門天選者都認為此際勝負已定,歡呼的聲音愈發高漲,如同海嘯。
第一神將親臨,就如神親臨。
在鋼鐵大陸上,那些正在逃竄的人們在如此危機四伏的時刻,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回望遠處烏云漫卷的地方。
狂風呼嘯,閃爍著電光的烏云像是漩渦滾滾轉動,而在漩渦的中心,一道金燦燦的四芒星光柱自上而下貫穿烏云,插入了沸騰的海面。沒有人注意菱形光柱變成了四芒星光柱,只看到了四神將的光團綻放出毀天滅地的光芒,光柱中間升起了一顆比月球還要大的紅巨星。恍如末日的景象中,星門天選者越戰越勇,太極龍的天選者則紛紛化作DNA螺旋,空中陣線即將瓦解。不止是空中,在海面的四號堡壘,也在驚濤駭浪中成為了隨時都會傾覆的小舟,隨時可能沉入大海。
太極龍已然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當第一神將幻化成“神”的模樣從四芒星光柱中步出時,世界都為之沉默。
“我的天!完了!完了!第一神將都來了?十二神將還有誰沒有來?”唐沐璇捂住嘴,眺望著遠空無助的呢喃,“我們還憑什么贏?”
“第二神將尼布甲尼撒也來了。剛才第十神將弗雷德·科赫就念到過第二神將的名字。”慕容予思仰頭眺望著遠處那高聳如云的光柱,還有那在云端之上若隱若現的火球,輕聲說,“他們要對付的就是第二神將,而不是我們太極龍。”
“第二神將尼布甲尼撒是來幫助我們的嗎?”淚流滿面的張馨元看向了慕容予思,“他不是黑死病的壞人嗎?”
“就算他是來幫助我們的,也不可能打得過第一神將和其他五個神將聯手吧?”唐沐璇憂心忡忡的說。
慕容予思低頭看向了海面,才發現從幾十公里外的菱形光柱處爆發的海浪正正滾滾而來,不久前還不起眼的浪潮,竟掀起了上百米高的海嘯,她指向了那隱藏在瓢潑雨點下快速移動著的泛白一線巨浪,驚愕的喊道:“先不要管那么多了,撤離要緊!要不然所有人都得死在這里.......”
“這TM是什么玩意?”本納·尼爾森盯著屏幕上從四芒星光柱中浮現的“神”,興奮的大喊,“FXXK,難道世界上真有造物主?MD,都有天選者這種玩意了,有造物主好像也沒有什么稀奇的!”
房間里沒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直播畫面,一點聲音都不發不出來,當有人發現窗戶外面也能看到那道直通天際的四芒星光柱和那巨大如凋像的神像時,一群人才回過神來,有人直接跪地祈禱,有人拿起手機開始錄像,有人心驚膽戰的詢問會不會影響到一千多公里之外的他們。
直播間也被引爆了,交流區的字幕如雨落下,根本看不清觀眾們在說什么。胖子皮特點了不少,才知道不止是在NF之海,位于地球東半球的大部分區域都能看到這道光柱,而全世界幾十億觀眾都在關注在悉杜礁究竟發生了什么。
本納·尼爾森讓胖子皮特打開直播間視窗,他面對鏡頭裝作虔誠且肅穆的模樣說道:“除了神跡,我無法解釋。”他在胸口劃了個十字,“造物主將要對魔鬼進行審判!上天保佑神的子民!”
出云號跟隨著成千上萬艘千奇百怪的船支向著悉杜礁前進。
當烏云滾滾而來時,大副小跑到了佇立在欄桿邊的西園寺紅丸身旁,舉手敬禮之后,沉聲說道:“報告局座,前方有極端天氣,疑似由星門神將所制造。”
西園寺紅丸雙手抱胸,凝望著那道光柱眨眼間就從菱形變成了四芒星,“不用疑似了。那是獻祭四名神將所組成的最強法陣——‘上帝之印’(SigillumDeiAemaeth,又被稱之為‘上帝真理之印’),被稱之為‘神跡’。”
“啊”大副張了張嘴,像是有什么想要說,最后卻只吐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他情不自禁的回看了眼身后的光柱,又慌忙轉頭,平復了半晌情緒,才結結巴巴的說:“那....那....我們....是暫時規避一下,還是.....還是....繼續向前?”
西園寺紅丸凝望著遠處還在迎著海風繼續向著悉杜礁前進的龐大船隊,狂躁的海風中一面面猩紅的旗幟匯成了一道紅色的洪流,“看看,就連那些普通人都不害怕,我們還有什么好怕的呢?不要做有辱武士精神的事情啊!大久保。”
《踏星》
大副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身體,“是!大人!我們將繼續向前!”
西園寺紅丸點頭。
大副轉身向著艦橋指揮室快步走去,當他關上門時,似乎帶起了一陣狂躁的海風。這海風吹來了遠處混雜著硝煙和汽油味道的雨水,雨水噼噼啪啪的打在了艦艇,打在了他的身上。涼意撲面而來,西園寺紅丸深深的嗅了嗅空氣,眺望著百多公里外那一片幽暗的混亂,中間那道光柱像是滌蕩人間的光明祭壇。
正如人間,總有一些光,像是觸手可及的希望,卻不足以照亮整個渾濁的世間。
光熄滅了才是末日嗎?
不,是最后一束光即將消失的時候。
恰如此時此刻。
他莫名其妙的流下了淚水,“真喜歡這種氛圍。”他張開了雙臂像是要擁抱那束浩大莊嚴的光柱,“真希望這就是末日。”
“上帝之印?”拿破侖七世遠眺著北方的那四芒星光柱,臉色變得極為難堪,“難道第一神將也來了?”
“第一神將?大衛·洛克菲勒大人?”克洛特·蓋昂先是驚呼,隨后苦笑著喃喃說,“那我們怎么辦?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太極龍要完了,命令戰機起飛,夏布洛爾全速前進。”拿破侖七世轉身疾步向著休息艙的方向走去,焦躁不安的說,“我先過去悉杜礁。”
狂濤漫卷,山岳一樣的四號堡壘,在暴雨和水龍卷之間如同一葉小舟,瘋狂的左右搖晃。甲板上的雜物和各種武器被甩來甩去,就連天選者都不得不采取防御姿態,來抵御颶風。
白秀秀不得不開啟了飛行器輔助自己在甲板上站立,于風雨飄搖中仰望著幾十公里外一柱擎天的四芒星光柱,遮蔽了天空的云層在那里破開了一個大洞,血紅色的熔巖十字架正緩緩上升,金色和血色在那鏤空的天際飛舞。
隔著瓢潑的大雨那里仿佛另外一個世界,就像落日的余暉穿過厚厚的云層在潮濕的空氣中明滅不定,霞光與陽光均為泯滅,金桔色中透著一抹紅艷,將陰郁的天空襯得更為哀艷。
大雨將她淋得濕透,咸澀的雨水順著發尾,眼窩和緊緊呡著唇汨汨而下。她慘白的臉色映照著那一抹遙遠的紅光,時不時還有天選者化作DNA螺旋的彩色光暈自她的童孔中閃過,太極龍的天選者越來越少,耳機里請求支援的聲音也幾近沉寂,似乎大部分都放棄了抵抗,只剩下沉默的電流聲。巨浪拍打著艦船的聲響變得時近時遠,爾后被隆隆的仿佛大地斷裂的轟鳴聲所掩蓋。
“真糟糕!白秀秀女士,恐怕你會失望,沒錯,這一切都是個陷阱,是大衛大人為了捕獲尼布甲尼撒那個狡猾的老狐貍,所設下的陷阱。”約翰·克里斯·摩根看向了白秀秀,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的說,“現在狩獵結束了,讓我們靜靜的欣賞結局吧!”
白秀秀沒有理會約翰·克里斯·摩根,她握著口袋里的那枚光榮彈,扣緊了拉環。
遺憾很多,但至少他沒有食言,他來了。
而她,至少也等到了這一刻,讓身死之時能獲得些許慰藉。至于勝利,已經變成了奢望,即便內心尚未曾接受這樣的現實,仍倍感煎熬,但她也清楚第一神將親至悉杜礁,就勝負已定。就算她能順利將神將之位傳給下一個人,依舊沒有任何勝算。
更何況來得還不止是第一神將,十二神將除了第三神將,全部聚齊。能令星門傾盡全力,也算是雖敗猶榮。
然而白秀秀的內心還是有太多不甘,她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的如果,最后還是沒有勇氣想象在這種情況下贏得勝利。
只能用成默說過的話來安慰自己,只求問心無愧就好。
在死亡臨近的時刻,她因為成默如約到來和這句話,獲得了一些平靜的力量。也許是意志消沉,也許是萬事萬物的意義正在飄散。
她試著放下一切,注視著那金色四芒星柱中緩緩下墜的火球,像是注視著為死亡倒數計時的鐘表,那閃動的光焰,是冰冷暴風雨中最后的溫暖。
當它熄滅之時,她將擁抱這光焰。
成默以俯沖的姿態飄浮在天空之上,李濟廷就在他的身側幾十米的地方。幻化成造物主形象的第一神將如海市蜃樓般佇立在云端,以睥睨一切的姿態俯瞰著他們。
而那金山般的四芒星陣散發出直通宇宙的光柱,如光之牢籠將他們囚禁于其中。放眼望去,天空全是無聲旋轉著的齒輪,拉扯著粘在他們身上的透明絲線,限制著他們的運動。而就在下方,鑲嵌于其中的紅巨星十字架好似刑具般不緊不慢的升起,要將他們徹底的沉入火海。
成默祭出了“七罪宗”,試圖砍斷那些幾乎透明的絲線,刀刃劃過了絲線,像是劃過了光線。他試著揮動四肢和羽翼,卻感覺這些如網的絲線像是漁網,越掙扎就將他束縛的越緊,針刺般的痛感從四肢百骸直擊大腦,似乎要把他的五臟六腑都要勒出來。
他扭頭看向了李濟廷,即便是那個接近神的男人,在纏繞著身體的透明絲線中似乎也束手無策,只能任由齒輪將他的羽翼和四肢繃緊,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想到第一神將說過的話,他確信這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
錯誤是從哪里開始的?
從冬宮開始的?亦或者更遠?遠到李濟廷給他這枚烏洛波洛斯開始?他又想起了荊棘王冠的詛咒,于是近在眼前的死亡都不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他不該是信命的人,但這一刻卻也難免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回過頭,俯看著已近在遲尺的紅巨星十字架,吹拂過來風格外熾烈,比突破大氣層去到大氣層時還要灼熱。死亡迫在眉睫,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在乎,也許在乎也沒有用,他的實力并支持他掌控自己的命運。
此時此刻他反而更在乎自己將李濟廷拖下了水,說起來他們一家人都欠著李濟廷的恩情,可他卻........因此他滿心歉疚的說:“師傅,對不起,那枚‘沙皇’,是因為我的緣故才發射出去的。”
李濟廷微笑了一下,對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熔巖火獄視而不見,澹然的說:“我知道,在冬宮嘛!應該是顏復寧的干的,你替他抗鍋干什么?”
李濟廷泰然自若的態度叫成默心中安定了一些,但有關顏復寧的事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便嘆了口氣說:“總之和我脫不開關系。”
李濟廷又笑了一下,澹澹的說道:“沒必要自責,成默,我早就已經死了,也早就該死了。”
“師傅!?”成默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想放棄,也沒有資格放棄,“這個時候可別說喪氣話。他不是你的學生嗎?給徒弟一點信心,說你能干碎他!”
“學生?你們一家人都算是我的學生,老子的學生比孔夫子還要多,三千的N次方個。第一神將可就這么一個。”
“你說這話什么意思?可別跟我說老師打不過學生!”
“如果我沒有受傷的話,一定要分出勝負的情況下,我有六成勝算。但他要走我是攔不住的。現在......”
成默知道李濟廷在吊胃口,即使他向來沉得住氣,卻也不愿意在這點小事上和李濟廷斗法,便直截了當的問:“現在怎么了?”
李濟廷得意洋洋的說:“現在我依然是無敵的,就算是造物主他老人家親自親自來,也殺不死我!”頓了一下,他轉換語氣,壓低聲音認真的說,“能殺死我的,只有我自己.....”
突然間擲出的話語,似施法的禁咒。它剛剛在成默腦海中閃過,眼前就爆發出奇特的光,那光和眼前金燦燦的圣光,恐怖的血色熔巖的光完全不一樣,它更像是黑暗中的火炬。他轉頭,就看見李濟廷在數不清的絲線中燃燒著,他如火把一般燃燒著,并不耀眼,卻澎湃著無與倫比的力量。那些透明的絲線被點燃,如引線般點燃了那些如氣球般的遍布空中的齒輪,那些旋轉著的齒輪燃成了灰盡在灼目的光芒中飄飛,好似繽紛的彩蝶,又像是萬家燈火。
“真理:愛因斯坦鐘慢!”李濟廷如誦經般低語。
聽到“愛因斯坦”這個名字,成默心頭劇震,傳說中《狹義相對論》和《廣義相對論》各出了一個神技,但從來沒有人聽見過它們的名字。
今天他終于聽到了。
毫無疑問,“愛因斯坦鐘慢”這是源自《狹義相對論》中的“鐘慢效應”,是最經典的論斷“鐘慢尺縮”,又被稱之為“時間延緩效應”。具體內容就是速度越快,時間越慢,當你到達光速,時間就能夠完全靜止。
想想都恐怖。
不,成默根本就不敢想,不敢想這會是多強大的技能。
眼前的危險已無關緊要,他心跳如雷,目不轉睛的盯著李濟廷,張大眼睛看李濟廷在火光的映照下將雙手舉在眼前,左手掌心向下,右手拇指和食指撐開,拇指頂在左手掌心如同鐘軸,食指如同指針,緩緩的開始旋轉。
在如蛛網燃燒的絲線牽引下,他的動作有些緩慢,神色更是肅穆,像是舉行某種儀式前莊嚴的結印。
當李濟廷的食指停在12點鐘的方向時,天空中仿佛出現了數不清旋轉的時鐘,震蕩的電子,還有一束又一束分裂又聚攏的光線。接著是一線如管風琴奏鳴的音調,那是李濟廷的聲音,他又像是在唱,又像是在念。
“愛因斯坦吾之摯友,請借我時間之手,于電子的振顫中,丈量時針與分針的刻度,光是精準與穩定交織的掌控。而我是真實的虛妄之影!”
隨著他背后那三對巨大的羽翼張開又合攏,應和著唱詩般的念誦,天空中漂浮著那些時鐘扭曲成一團,一個接著一個潰散成無數的灰盡。成默看到那些碎裂的鐘表飄散殆盡,但倒映在李濟廷身上臉上的影子卻沒有消失。那些時針、分鐘、秒針、光束和電子震顫的影子,在飛快的逆時針旋轉。
在變幻的光影之中,李濟廷那三對幾近凋零的羽翼,恢復了白皙豐盈光澤如新。不久前還蒼老疲憊的面孔,竟重新煥發出風華正茂的容光。灰色的枯萎長發變得漆黑濃密,瞬間長到了腰間,就連體態也變得挺拔,像是返老還童了一般。
這不可思議的時間倒流,卻讓成默感覺異樣,他聞到了回光返照的氣息,似乎李濟廷在消耗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強行讓自己進入最強的狀態。又恰似第一神將所說,造物主正收回額外賜予他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