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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重新將沉重的民防門拉開一道門縫,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他沒有回頭,因此沒有能看見顏復寧在他背后綻放出了詭秘之極的微笑。
一半柔美、一半腐壞,像是蔚藍寂靜的大海上,漂浮著數不清的鯨落。
他進入核彈發射中心,朦朧的電音又清晰了起來,詭譎的音調在宛若教堂的核彈發射中心回蕩著,像是新潮極了宗教電音。
這配樂讓成默覺得自己不是打開了門,而是打開了恐怖游戲。
亦真亦幻的感覺充斥著他的感官,叫他始終無法確信自己真的是在現實的空間。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廊橋邊緣,低頭朝下看,坐在操作臺前的顏亦童似乎才是冬宮的終極BOSS。
鋼鐵構筑的城堡,十字形廊橋,十二扇巨門,中央被鋼柱貫通的電梯井恍如通向天際。周圍林立著世間最強大的武器,它們拱衛著她。就在成默的對面是金屬鐘乳融成的階梯,水晶王座高高在上。穹頂上血紅的燈光和腳下的白熾燈在時而激昂時而低沉的電音中閃爍,將陰森又莊嚴的氣氛烘托到了令人心神具顫的地步。
他抓著欄桿,注視著還在晃動纖長雙腿的顏亦童。劇情陡然急轉直下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即便顏復寧的解釋邏輯清晰,證據鏈也很完整,可他還是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能逃離虛擬現實。他不由自己的心想,這冬宮就是個無限套娃,不管他怎么掙脫,始終都在下一層,而不是回到現實。
“沒道理,安排這樣的劇情,實在沒有一點道理。冬宮這樣演下去,也沒有任何收益。除非是顏亦童早已經控制了冬宮.”
這樣的猜測讓成默不寒而栗。
成默將如此可怕的想象排遣出了大腦,抓著欄桿不疾不徐的向著中央的環繞著電梯井的旋轉樓梯走去。雖然說圍著三十三樓也就是二樓墻壁的不銹鋼走廊也有四個通向下面的樓梯,但距離算起來還比較遠,不如直接走十字廊橋,然后從旋轉樓梯下去快捷。
因此成默選擇了走懸空在中央的十字廊橋,隔著不銹鋼廊橋的縫隙,能夠看到樓下的所有動靜,他觀察著顏亦童向前走,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的走到了旋轉樓梯口。直到這個時候顏亦童都沒有動過一下,可成默沒有絲毫安全感可言。
只要是個人都知道恐怖片的套路,幽閉的黑暗環境中,恐怖的配樂,還有急促呼吸的聲,那就說明隨時會發生意外的狀況。
在意外沒有發生之前,才是最叫人心驚膽戰的時刻。
“叮叮叮”
隨著成默走下了旋梯,電流在音響里顫動的聲音變的遙遠,水晶靴子敲擊操作臺鐵皮的清脆聲響越來越明顯。
“叮叮叮”
聲音越來越近。
成默在泛白的燈光中走向了操作臺,顏亦童已經就在他十步之內了,這一下他能清楚的看見顏亦童那雙沒有眼瞳的雙眸,這叫他想起了《火影忍者》里面的日向雛田,他對《火影忍者》那種王道熱血少年漫沒有太多記憶,也沒有看過幾集,卻對里面這個畫風很是標新立異的女性角色印象深刻。
不過顏亦童并不像日向雛田渾身上下都透著成熟,即使她眼眶里一片冰藍,和恐怖片里最經常出現的無眼女鬼幾乎一模一樣,卻還是洋溢著明麗嬌俏的少女感,肌膚勝雪,鼻翹唇紅,身材也曼妙玲瓏。她穿著貼身的電極服,坐在老舊的全是按鍵和指示燈的操作臺前,背后全是科幻感十足的銀色座椅以及蠕動著藍光的纜線.
這畫面就像是某個COS出的賽博朋克大片。
每一處都是滿滿的細節,毫無一般COSER道具的塑料感,無論是不是二次元,直視這陰森與艷麗同在的場景,都會受到極強的視覺沖擊,從而戰栗。
但面對顏亦童的成默,感受不到太多的美,他只覺得緊張,他的手心里攥滿汗水,心跳也格外的有力,耳膜和胸腔仿佛都在跟著共振。
在距離顏亦童還有五步遠的時候,成默停住了腳步,他知道要給予顏亦童足夠的安全感,雖然現在沒有安全感的是他。
成默稍稍彎下了腰,平視著顏亦童,扯著唇角微笑著小聲喊道:“童童.”
顏亦童稍稍轉頭看向了他,淡若雛菊又楚楚可人的面容上泛著那么一絲絲微笑著的表情,這表情有點僵硬,僵硬到像是蠟像,叫人心底發寒。
見顏亦童沒有瞳孔的眼睛似乎在看著自己,這一秒,他想起了自己想要和成靈鹿拉近關系的片段。也許應該學學哄小孩子的方式?
“童童.還記得我嗎?”成默盡量輕柔的說,“我們是同學,還是好朋友。”
顏亦童稍稍偏了一下脖頸,如同是扭動塑料關節的洋娃娃,在撇頭打量著他。那血紅色櫻桃小口也嚅動了一下,像要吐出舌頭,又像是正在自言自語的念誦著什么咒語。
成默渾身直冒冷汗,顏亦童的攻擊作為載體的保羅十四世都無從躲避,他本體就更不用說了。他剛才也觀察過,冰棱的出現是瞬時的,且毫無預兆,根本就無從防備。
此時此刻他無疑是把小命交到了顏亦童的手上,實際上只要是有意識的人成默就一點都不害怕,害怕的就是顏亦童這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什么的瘋批。
“長雅高二(9)班,能想的起來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教室里,你把付遠卓的椅子從窗戶里扔了進來,然后我轉身跑了。后來第二次見面是在杜冷弄的六·一兒童節聚會上,你那個時候戴著個黑人頭的假發,別了個藍色小海豚的發卡,然后你拉著我跟我出了三個題目,第一個是推理題,第二個是數學題,最后一個是叫我猜你喜歡什么類型的音樂,我猜對了‘蒸汽波’。后來我們在學校經常見面,你知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哪次嗎?”
成默竭盡全力,在記憶中去摳那些和顏亦童在一起發生過的細節,出乎意料,真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很多,甚至比謝旻韞還要多。
并且當時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觸,此際回憶起來,竟有些回甘,像是一杯余味悠長的冷泡茶。成默知道把青春比喻成一杯茶,總有些不合時宜。也許它應該是可樂、是啤酒,甚至是紅牛,也不該是杯子里的茶。
可他看著顏亦童,想起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就是這樣覺得。
也許是他說的話起了作用,顏亦童緩慢的翕動了一下殷紅小巧的嘴唇,僵硬的微笑逐漸變幻成了疑惑。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他對顏亦童沒有剛才那么害怕和擔心了。那種令人心底發毛的未知感在消退。
成默保持著距離和平視的姿勢,繼續輕輕的說道:“我對你印象最深的那次就是在走廊里,你對我說:我們一起,我請你好不好。當時其實我覺得很莫名其妙,但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自己裝什么啊,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請你吃飯欸!自己還真是不懂得珍惜,人啊!其實就是這么賤,總要失去”
顏亦童忽然微微出聲,吐出了個“賤”字。
成默停了下來,他觀察著顏亦童,直到確定她不會再開口,才又慢慢的說道:“是啊!那個時候年輕,有些事情不太懂。”他笑了一下,盡量的讓這個微笑顯得輕松溫暖,“我還記得你做了盒飯給我吃,當時你還拿了你cos的阿貍的照片給我看,不過你沒有告訴那是你,只是老問我你和謝旻韞”
聽到“謝旻韞”這個名字,顏亦童的表情從迷惑變成了齜牙咧嘴,就像一只生氣的小貓咪,唇邊的兩顆尖利的犬齒在日光燈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給人一種隨時會撲過來咬你一口的感覺。
成默立刻加快了語速,“之后,我帶你去逛了書市,買了《螞蟻三部曲》,整個過程還不到十五分鐘,我記得那個時候天氣很熱,你就拉著我去看漫畫書,你的手很暖,那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牽手。后來還碰到了我的初中同學,你又非得去吃王品,給我買了一套西裝,那套西裝我現在都還留著呢,掛著保護套,放在柜子里,那是我人生中的一套西裝。接著你又帶著我裝了一把B,把黃依依和他男朋友震的一愣愣的.”他又笑了笑,“現在想那現在想起來好像我的很多第一次都給你了你”
顏亦童的面容又平靜了下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雋永秀氣的煞白小臉上重新泛起了微笑,這一次的笑容似乎沒有那么僵硬了,稍微甜美了一些。
成默心下稍安,他認為是時候拉近一點和顏亦童的距離了,于是直起身子向前挪了一步,“你還記得嗎?我們后來還一起搞了件大事,在期末考試的時候操縱了學點賭局,狠狠的坑了杜冷一次,那次大家都很開心。暑假的時候孫大勇叫我去小天鵝玩,你和付遠卓來小天鵝堵我,你說那是壞男人去的地方,我不應該去,你把我拖走了,在電梯里你還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就咬了我,說自己屬馬的,不僅咬人,還踢人.”
說到這里,成默還真有點擔心顏亦童突然咬上來,但顏亦童只是意義不明的笑著,沒有任何動作。
成默便又開始說,說開學之后大家為了幫付遠卓競爭學生會會長,住到了秘密基地里面,在那里簡直就是開了一個網吧和酒吧,大家除了學習就是吃宵夜喝啤酒,還有就是玩《英雄聯盟》。
說到《英雄聯盟》顏亦童的表情又柔和了一些,成默便延展開來說道:“有一次我們匹配遇到了對方王者五排,那次是我打的ADC,你叫我選的金克斯,你說你最喜歡金克斯了,然后你玩的露露輔助我,關鍵團的時候,對方中單陣亡了,還剩四個人,但我們這邊就只剩下我和你了,他們果斷開大龍,我對你,如果他們拿了大龍我們就肯定輸,必須得上去打,你別讓獅子狗秒我就行,你很緊張的對我說好,然后我們兩個去了龍坑,對方一開始沒有集火我們,而是讓塞恩來騷擾我們,我走位很好,你給的技能也很到位,塞恩瞬間就被我們兩個打成了殘血,對方打野獅子狗忍不住開大隱身朝我跳了過來,塞恩也開大撞向了我,EZ也E出了龍坑,我當時沒有閃現,中了任何一個技能都是死,但關鍵時刻,你先給了我大,彈開了獅子狗,然后閃現擋在了塞恩的大上,殘血的你被秒掉了,我活到了最后完成了收割!那一局我們從大逆風,完成了翻盤,贏了之后你又是叫又是跳,開心的不得了.”
顏亦童緊繃著的面容在成默敘述中完全放松了下來,就連眼眶里的一汪碧藍也如同被水沖淡了一般,能在朦朧的藍色中看到藏在下面的黑色瞳孔。
成默又向前走了一大步,這時他距離顏亦童只有一步半的距離了,與此同時瞄準倫墩的核彈也只剩下兩分鐘就要發射了,壞掉的音響里那個溫柔的恩諾思女聲斷斷續續,在混亂的電波聲中像是在唱著令人心悸的歌。
“我們一起住在秘密基地的時候,是我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那個時候我還以為這樣的時光以后還會有很多,結果后來卻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我離開了學校,在全世界各地漫游。高三的時候我回了學校,你和付遠卓在小天鵝給我舉辦了生日會,你還為我畫了一幅漫畫,那幅漫畫我也還留著,同樣放在衣柜里,你記得不記得,你在電梯上偷吻了我一下,就飛快的跑了”
顏亦童眼眶里的藍色時濃時淡,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浮出來。成默瞥了眼一下一下跳動的紅色電子鐘,“1分20秒”倒數計時,他心急如焚,卻不動聲色的再次向前走了一步,這時他距離顏亦童只剩下了半步。
成默再次彎腰,他的臉和顏亦童的臉已經只在呼吸之間了,他能清楚的聞到顏亦童身上奶香奶香的梔子花味道。
“你還記得嗎?”成默說。
“記得.”
這一次顏亦童竟開了口,她的聲音有點迷幻和嘶啞,成默正欣慰,沒料到顏亦童晃蕩著藍色馬尾陡然間立了起來,像是兩條柔軟的觸手,牢牢的束住了他的脖子,音響里響起了尖利又遙遠的電波聲——“我記得你這個負心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