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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昆侖山,一道人坐在山巔之上,遙望著不遠處那座雖然表面雄奇險峻,內里卻無半點靈氣的山脈,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道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可眉目間卻透著一些滄桑,雙眼開闔間,仿若看盡世間百態,蒼老而疏離。
很難想象,這樣的眼神會出現在這樣一個人身上,可事實上,他卻算不得是年輕人,因為,他從出生至今,已有一百零八歲。
他名云生,云生這個詞,還是一個不怎么相關的人給他取的。那個人,已經消失了八十多年,他也正是因為那個人的吩咐,才停留在這寂寂的山上。
道人在這山上打坐了許久,一直未有動彈,直到一道細微的雜駁之聲傳入他的耳中的時候,他才微微的測過頭來,往山脈的另外一方看去。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幾個人在距離道人不遠處揮手,其中一個身形圓潤的小胖子揮舞的格外興奮。
道人見此便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然后站起身來往山下走,他高大的身形落到了雪地上,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連雪面都沒有弄臟。
在道人走過來之后,這幾個興奮的揮舞著手的人反倒收斂了起來,站在最前方的小胖子還悻悻然的往后退,可惜被他身后的人抵住了,退后不了幾步。
道人見此,有些威嚴的眉眼也悄悄的軟化了一些,他道:“你們又做什么怪?”
這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然后為首的小胖子笑嘻嘻的說道:“師爺,我們又來看你了。我師父這次遇見了一件要緊的事,暫時抽不出空來,他讓我先和您道歉,改日在到您跟前請罪。”
很難想象,一個年齡不算小的小胖子喚另一個并不比他大的人為師爺,其他人還不覺得有絲毫怪異。
道人神態嚴肅的看了一眼小胖子:“行了,少跟我打官腔,你們師父是什么德行我還不知道?那賠罪別又陪到了錢眼里去了,我可不想又被他氣著。”
雖然口中說著斥責的話,語氣卻未有什么變化,讓多少對他有幾分熟悉的一群人悄悄的松了口氣。
為首的小胖子連忙諂媚的說道:“師爺,您這可猜錯了,師父這回還真是辦正經事去了……”
他們一邊解釋著,一邊跟隨著道人的腳步往山下去。正如道人了解他的徒弟一般,這群人也了結他們師父,說隨性不羈那都是好的,更準確的評價應該是放蕩形骸,一生最愛的就是一個錢字,為了錢,不來見獨自住在深山中的師父,實屬正常。
小胖子名叫錢興,是他師父收的第三個徒弟,名字再是喜慶不過。
此時道人回到了他獨居的木屋中,一個個的考較起這群徒孫。面對著道人看似基礎,實則卻有些刁鉆的問題,這群人都下意識的屏氣凝聲,不敢做出嬉笑狀。
考較完了之后,這群人又在山里住了幾天,就告辭離去,在離去前,他們還猶猶豫豫的問了一句:“師爺,您要不要和我們下山,我跟你說,現在山外發展的可好了,那飛起來,嗖嗖的,吃起來,呼啦呼啦的,住的還更好,結結實實的,最重要的是,人多,熱鬧,可比你在這山里好多了。”小胖子說著說著嘴上就沒個把門,雙手揮動著好像在演雜技。
道人看著有些好笑,但他還是沒有笑出來:“錢滾子,你是悠閑日子過久了,想留在山里陪師爺我說說話。”語氣嚴肅,聽著還真像是那么一回事,讓小胖子瞬間瑟縮了回去。
小胖子的師父是他在一次出山的時候撿回來的,那一年南邊有大災,無數人流離失所,數之不盡的災民離開了家鄉一路乞討而去,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撿到的那小子。
鄉下一個臟亂的角落里,瘦骨伶仃的小子眼神如狼,不要命似的和幾個比他大一些的小子打架,最后還打贏了。
看到那一幕,他好似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滿心戾氣的自己,就所幸將那小子收下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年幼時饑寒交迫,所以這小子長大之后就格外注重金銀之物,怎么掰也掰不過來,后來,他也懶得管他,就這么隨他去了。
這幾個小子,都是那小子出山后收的徒弟,一個賽一個的機靈,名字還格外的好聽,胖滾滾的錢興,瘦如竹竿的常發,青春靚麗的姚靜元,以及成熟穩重的于利鐸。
在聽到這幾個名字的時候,他還委實覺得好笑,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才不去管他那徒兒的事了,怎么管也管不過來了,那家伙對錢的熱愛已經寫進了骨子里,拔也拔不出來了。
當初,如果不是他壓著,只怕那小子會將自己的名字改成遲姚謙。
原以為這幾人離開之后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過來沒想到才過了半個月,他們就又跑了過來,這次,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還是小胖子先開口:“師爺,這次師父遇到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他一個人搞不定,想讓師父您幫幫手,您看是不是……”話說的期期艾艾的,神情也格外的諂媚。
可道人還是那一副死人臉:“他不是自詡本事通天?怎么還會有搞不定的事,可別那么謙虛我這個過了氣的,只能躲在山里的師父可幫不上他,您們還是回去吧,指不定你們師父都已經將事情解決了。”
話透著幾分刻薄,與他這個人的形象不怎么相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學來的。
小胖子見他這模樣連忙繼續勸,可道人口中全是推脫之語,就是不答應。到了最后,小胖子都快要哭出來了,他猛地往前沖,抱住了道人的大腿:“師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師父怎么說也是您唯一的徒弟,您可不能見死不救……”
尖嚎聲吵的人頭疼,讓道人臉上也多了幾分嫌棄,他一撩道袍,就打算將小胖子掀開,可這時小胖子又嚎了一聲:“更何況,這次師父接的可是任家的差事……”
任家?這個詞語讓道人的動作瞬間頓住,他皺了皺眉,問道:“任家出了什么事?”
小胖子還沒從道人突然改變的態度中回過神來,吶吶著不說話,他旁邊的俏麗少女連忙補充道:“任家祖宅近來出了些問題,師父便應邀去解決了,結果……”
少女沒說完的話被道人補齊:“結果就栽在了那里。”說完這句話,他也沒有理會少女欲言又止的憋屈神情,開始沉思起來。
直到過了一炷香之后,他才嘆了口氣:“罷了,這次我就去看看。”
這群人頓時歡呼起來:“好啊!師爺最好了!”他們雖然與這師爺相處不多,但也大致知曉他脾氣不像表面那般嚴肅,也敢于說這種話。
隨意的收拾了一些東西,道人便與這幾人離開,他也不擔心這里會出意外,有陣法呢。
在離開之前,小胖子看著走在最前方的高大身影,嘀咕了一句:“說師父出了事一點動靜都沒有,結果一說是任家的事就馬上動彈了起來,難道師爺在任家還有個相好?”
話音剛落,就有一個雪團迎著小胖子的臉當空砸下,雪團剛剛從大餅一樣的臉上散開,又不知從哪里飛來了一只鳥,降了一滴甘霖在小胖子的臉上。
又是天災又是人禍,還不算圓滾滾的小胖子頓時跳著腳咒罵了起來,讓其余人結結實實的大小了一場,就連道人看著都有出氣的感覺。
他之所以聽到任家這兩個字就決定出山,是因為任家與他有顧,他可沒有什么相好,一直都沒有。
在他年紀尚輕的時候,因為身負家仇,無暇想這些東西,后來這些東西解決,又遇到了他師父離開的事,那時一大攤子的事,也分不出精力來。
后來好不容易事情捋順了些,他也打算找一位道侶,就連曖昧對象都有了。
可那位對象是一個上進心十分重的人,一心為國家建設做貢獻,看他一直待在荒山野嶺十分的不順眼,幾次三番勸他出山,后來兩人自然就掰了。
這個道侶沒成,也確實讓他有些惋惜,那一段紛擾的糾纏也讓他有些傷神,所以他之后又停息了下來,沒有再找。
可等他緩過來的時候,又遇到了多年的變革,這就更不好找了,而等變革徹底結束的時候出,他也老了。
一耽誤就耽誤了這么些年,他也由一個大小伙子變成了一個老頭,雖然是個長的挺帥的老頭,可他也不好意思去招惹那些小姑娘。
如果真這么干了,那自我介紹的時候該怎么說?
“我今年一十八,你多少歲?”
“哦,我六十八。”
這特么的就尷尬了。
所以他所幸就不往小姑娘那邊找了。而那些與他年歲相同的同道中人呢?沒有,一個也沒有,修道者本來就少,更何況能有這么深修為的,就算有,也早就有了道侶。
難道他還能硬生生撬墻角不成?
所以,他只能無奈的放棄,繼續打光棍,這一打,就是一百多年,這么一想,還真是悲催啊。
去任家的一路都十分的順利,沒有出現任何的事故,也沒有引起旁人好奇的目光與圍觀,因為他們乘的是專機。
一下飛機就往任家趕去,在看到那座古老的宅邸的時候,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幽深,他也許久沒來這里了。
在距離那座宅子更近一步的時候,他眉頭突然一皺,剛從車上下來,就有一個人突然撲了上來:“師父,你終于來了,你徒弟我的一世英名都快喪盡了……”聲音高高的好像在號喪。
道人嫌棄的避開:“你什么時候有英名了?我怎么不知道?”說罷就開始和一旁的任家人寒暄。
他目光在人群中巡視了片刻,沒見到想見的人,便開口問道:“明輝呢?”
一位相貌儒雅的中年人越眾而出:“家主前些日子出了車禍,已經西去了,最近這些日子,任家是由在下執掌的。”
說到車禍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目光閃爍了片刻。任明輝一去,任家主宅就發生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任家的許多人都在傳是任明輝的鬼混作祟他自然是不信的,可也需要做個樣子出來安安人心。
一聽這話,道人的表情瞬間陰沉了下來,他瞥了自己的徒弟一眼,視線中的意味讓徒弟一顆心直往下沉。
不一會兒,道人就將臉上的陰沉收斂了起來,他一步步一步的往前走臉色看上去正常極了,可卻讓熟悉他的徒弟一顆心落到了谷底。
任明輝,是任凌秋的直系子孫,也是任凌秋僅剩的一個子孫,他出生的時候,他還抱過他,就連明輝這個名字也是他取得……
難怪前些日子總覺得心緒難安,卻總也算不準什么事,原來是明輝出了意外……
他想起多年前巧笑倩兮的任凌秋,一股暴戾的情緒就從心底升起,可隨即,在踏進這間老宅才感覺到了什么的時候,他的心情又好轉了起來。
而一旁的徒弟遲衛國則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氣,看這樣子,他師父好像沒那么生氣了,雖然不知道師父為什么對任家的事情這么在意,可這一次,確實是他自己的疏忽,只顧著賺錢,忘了兼顧任家的事以至于讓人鉆了空子,害了任明輝。
在知道任明輝死了的時候,他嚇得都不敢自己去通知師父,只能讓徒弟們遮遮掩掩的傳遞消息。
在任家住了三天,道人什么也沒有做,而在三天之后,任明輝出現在了他面前。
在那個三十歲上下的,容貌俊朗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遲衛國都被嚇了個狠的,隨即,他明了,任明輝并沒有出事,這只不過是一次引蛇出洞的計劃罷了。
隨后,他又想到自己師父的性情,這次引的蛇,何止是任家的那幾條貪吃蛇,還有他這條懶散的金錢蛇啊,完了完了,他師父更不會放過他了。
任明輝在走過來之后就恭敬的行禮:“云爺爺,這次勞煩你了。”他也認識道人,每年總會往山上走一趟。
道人:“你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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