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然后露出了那張俊美的臉,這張臉隱隱的透露出幾分熟悉。
主人輕輕地拍了拍手,然后一道空間漣漪驟然的出現,漣漪過后,就見到了長離那一張有些生疏的臉。幾十萬年沒見了,確實是有些生疏了,畢竟,當年他們也不怎么熟悉。
縱然以仙神明鏡臺一般的神魂,無論何等往事都能夠想起,但長離的模樣對于鐘文清來說,確實是有些陌生了,嗯,或者說不應該叫他鐘文清,而應該叫他玉臺神尊。
鐘文清,也就是玉臺神尊,他的神尊之位顯然是不能與長離相比的,只因他拖著姝華渡劫的方法實在是有些取巧,沒有完全得到天道的認可,他的修為也在多次渡劫中被大大的損耗,以至于連長離的七成修為都沒有。
長離打量著這個看上去成熟了一些的青年,眼里多了一絲波瀾,相比起他閉關前,鐘文清的外表正常了許多,不再是那一副孱弱的模樣。
因修為的逐漸增長,所以鐘文清長成現在這個模樣,也確實可以理解。
長離將酒壇放到桌上,然后坐到鐘文清的對面,鐘文清也不客氣,他隨手就將酒壇打開,然后就聞到一股濃郁而又霸道的酒香。
這處空間是鐘文清開辟出來的洞府,相比起朝離的太微境,他這里顯得昏暗了許多,畢竟鐘文清的實力不及長離。
隨手捏造出了一套酒杯,鐘文清就自顧自的斟起來酒,酒液入口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的瞇起了眼,然后夸贊道,“好酒。”
長離神色淡漠的回了一句,“我釀的,自然是好酒。”
鐘文清回道,“我以往又不是沒有喝過你的酒,那也是好酒,但卻是及不上這一壇。”
長離隨意的掃視了一眼這處空間,然后說道,“我釀了幾十萬年的酒,自然勝過以前喝的許多。”
鐘文清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難怪。”
這個笑容清淺而透明,就好像冰冷的雪花悄悄的落在地面,化為透明的水波一般,帶著一種脆弱的美麗,在這處昏暗的空間的映照下,更顯奇異。
這個模樣的鐘文清更像幾十萬年前長離見到的模樣了,他敲了敲酒壇,然后問長離,“你今日又是為何來我這里,難道就是為了送一壇酒”
長離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我要走了,不會再回來。”
鐘文清驚訝了一瞬,然后點了點頭,“走也好,這里無法讓你的道途更進一步,走出去,說不定是另一番天地。”
說完,他就握著拳頭,低低的咳嗽了一聲,“若是我根基損耗,說不定也會走出去看一看。”看他這副模樣,顯然是根基未愈。
他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潮,然后他低低的嘆了一聲,“你閉關前就曾跟我說,可能不會回來,而回來了之后,你見到我所說的依然是要離去。看來你是注定無法在此處停留啊。”
長離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不知自己最終會在哪里停留,但絕對不會是此處。
鐘文清似是開懷,又似是惋惜,然后猛的灌下了一杯酒。
這時,長離冷不丁的問了一句,“你是否后悔?”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反而讓鐘文清頓了一下,他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對著長離淡淡的笑了一下,“不后悔,我從不后悔。”
長離又哦了一聲,然后對著沉默的鐘文清說了一句,“這一壇酒叫忍別離。”
鐘文清呆了一瞬,他癡聲的重復道,“忍別離”
長離又接著說道,“這是我為姝華釀的酒,最后卻沒有送出去,現在看來,這壇酒卻是更適合你。”
鐘文清輕輕地將酒杯放下,然后瞇著眼說道,“一壇酒罷了,有什么合適不合適的?”
說罷,他就繼續倒酒,而長離也站起身來,他的手中也出現了一根玉簫,修長的手按在玉簫之上,一陣清冽的簫聲就飄蕩在這昏暗的空間中,讓這空間都驟然的多了一些明亮。
酒聲不斷,簫音不絕這兩種涇渭分明的聲音在此處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讓這座空間都充滿了和緩的意蘊。
良久,酒聲停簫聲絕,長離回頭看著鐘文清,認真的說道,“我要走了。”
鐘文清站起身來,點頭說了一句,“我知。”
他沒有說什么祝愿的話,他知曉,修道一途本就莫測,劫數與機緣往往就在一念之間,而長離的道途,只能依靠他自己去體悟,去追尋,其余人的祝愿與體悟完全無法幫助他分毫,所以他能做的,只是說一句我知,然后看著他離去。
長離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他嘴角微微的揚起,然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這個笑容中帶著一絲迷茫,剩下的卻全是篤定。
在消散的那一刻,一道清冷的聲音,順著嗚咽的風聲,跳到了鐘文清耳邊,那是,“你這里太寂寞了。”
鐘文清聽完一愣,然后哈哈的大笑了兩聲,就繼續坐到了石桌前。
他這里確實是很寂寞,沒有長離的太微境那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也沒有神界中的喧囂與熱鬧這里,若不是存在著一個鐘文清,只怕要被其他人誤認為死寂之地。
他白皙的有些透明的手指一點點的敲在酒壇之上,敲擊出一聲帶著節奏的樂曲,卻似與長離的簫曲有些相似。
樂曲終了,鐘文清幽幽的嘆道,“忍別離,還真是忍別離啊。”
他打量著自己這個沉寂了幾十萬年的洞府,然后搖了搖頭,又繼續修煉去了,縱然沉寂,那也是他的選擇,他無悔。
而在無盡混沌的另外一個方向,一個白衣的人影抱著一只紅色的狐貍坐在虛空中,他四周滿是混亂的道意與嗚咽的陰風,可他的神情卻是那么的恬淡與溫和。
他眼睫下垂,望向懷中的狐貍的神情,隱隱間透著一絲溫柔,突然,他心念一動,往另一個方向看去,然后他低低的說了一聲,“又離開了。”
他懷中的小狐貍聽到他的聲音,微微的動了兩下,然后這人輕輕的摸了摸小狐貍的耳朵,溫和的說道,“沒事。”
寂寞了太久,或許一次真心的陪伴,就能夠讓他放下心防,在刑天臺上,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君,而小狐貍,也不是他渡劫的工具,他們,從那一刻,踏入正軌。
從一開始的虛情假意,到最后的情愫暗生,他不知他失去的是什么,也不知他得到的是什么,但他知,這一路,有她陪伴,甚好。
他感受著自己逐漸被修補的道基,然后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無心插柳柳成蔭。
之前的他從未對小狐貍動情,那又怎能算得上情劫?而如今渡劫失敗的他,卻真正的懂了情之一字,他不盡輕輕的嘆道,命道無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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