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杏姐回來了?
周安回頭向院門口看去。
堂屋里正在爭吵的周金寶一家突然變得安靜,所有人臉色都是微變,有人起身、有人冷笑、有人緊張,但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門外。
院落里聚集的村民,此時議論的聲音也忽然小了,周安看見聚在一起的村民忽然自動向兩邊讓開,讓出從院門到堂屋大門的一條路來。
牛仔七分褲、白色T恤衫、腳踩一雙解放鞋、手里抓著一頂草帽,脖子上搭著一條白藍條紋相間的毛巾,頭發簡單在腦后扎了一下的秦梅杏微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地沉著臉走進院子,目光掃了眼院子里神色各異的村民,她什么也沒說,目光就看向堂屋大門。
一眼看見門口站著的周安和梁宇,她臉上才閃過一抹意外的表情,微微向周安頷首,她目光就越過周安,看向堂屋里的那些人。
“讓一下!讓一下!”
周安被周金寶拂到一邊,雙手攙扶著他媽——林老太,從屋里出來,一出來就對在院子里站定的秦梅杏笑,滿臉燦爛的笑容,并主動跟秦梅杏打招呼:“阿杏!你回來啦?嘿!這么熱的天,你還去田里做事?辛苦了辛苦了!快進屋歇歇!你放心!現在我回來了,以后田里的事交給我就行了,來!快進屋歇歇!”
被拂開到一邊的周安眉頭皺了皺,但并沒有上前生事的想法,他想看看秦梅杏會怎么處理眼前的局面。
梁宇見周安沒有動手的意思,淡淡笑了下,也繼續扮演著觀眾的角色。
此時,周金寶父親周太柱、他的四個姐姐、姐夫,也都神色各異地涌到門口,不同的只是有人走出門外,有人還站在門內。
秦梅杏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滿臉笑容的周金寶,又掃了眼公公、婆婆等人的表情,她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弧度,先是低頭抓了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然后才抬頭對滿臉笑容的周金寶說:“你回來也好!免得我去法院起訴離婚了,這樣!今天就算了,明天你跟我去民政局一趟,咱們把手續辦了!”
“這……”
周金寶皺眉,臉上燦爛的笑容也淡了不少,下意識看向他攙扶著的林老太,“媽!你看……你快幫我勸勸阿杏嘞!我這今天才回來,怎么就跟我提離婚呢?”
一轉臉,他又對秦梅杏說:“阿杏!我這次回來是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真的!我保證我以后再也不賭了!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
林老太安撫地拍拍兒子的手背,上前一步,開始勸:“就是啊梅杏!你看我金寶今天剛回來,你再看他剛才的態度,他以前是錯了,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光耀,但這世上的人有誰會不犯錯的呢?啊,你說是不是呀?這樣!你就算不看他的面子,就當看我和你爸的面子,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啊?好嗎?”
秦梅杏看了看周金寶,又看了看林老太,微微搖頭,“周金寶!你多大的人了?有事還喊你媽幫你出面?這些年我算是對得起你家吧?幫你養了你爸媽,也幫你養了兒子,你自己摸著良心說,是你欠我的?還是我欠你的?”
周金寶又皺了皺眉,但態度卻很軟,秦梅杏一問他,他馬上就滿臉堆笑說:“我欠你的!我欠你的!阿杏啊!我這不是回來準備補償你了嗎?你看……咱們還是回屋再說好不好?”
目光掃了眼院里聚集的村民,他訕笑著又說:“咱們夫妻倆的事,咱們還是回家關起門來說,別讓這些外人看了笑話,你說呢?嘿嘿,給我留點面子!”
他這話逗笑了秦梅杏,秦梅杏微微歪頭,冷笑著上下打量著他,“你還要面子?你既然知道是你欠我的,那就還吧!我也不要你還我別的,就還一個自由之身,明天就去跟我把離婚的手續辦了,我就當你還我了!從此以后,咱們兩不相欠,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行不行?”
“這……”
周金寶眉頭緊皺,下意識又看向他老媽林老太。
于是林老太急走幾步,小跑到秦梅杏面前,甩開周金寶攙扶的雙手,林老太干枯的雙手抓住秦梅杏的雙手,連連搖頭,連聲說:“不行不行!梅杏啊!你們不能離婚呀!你們離婚了,我和你爸怎么辦?光耀怎么辦?你不打算管我和你爸了嗎?光耀你也不打算管了嗎?啊?乖!聽媽一次!再給金寶一次機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就當媽求你了……”
嘴上求著不算,林老太還突然膝蓋一彎,作勢要給秦梅杏下跪。
秦梅杏一個阻攔不及,林老太便真的跪到地上,秦梅杏臉色一變,立即讓到一邊,黑下臉對兩步外的周金寶喝道:“周金寶!你還不把你媽拉起來?你是徹底不要臉了是吧?為我倆的事,讓你媽替你下跪?你想折死我是不是?”
(折死——在這邊一般是指晚輩受不住長輩的大禮,折壽而死,比如就像眼前林老太給秦梅杏的下跪行為,在這邊的風俗說法中,長輩給晚輩下跪,晚輩是要折壽的。)
周金寶臉皮發燙,尤其是此時四周村民紛紛催他趕緊扶起他老娘的聲音,令他渾身不自在,也不敢去看四周任何人的臉,他沒有立即去扶他老娘。
而是學著他老娘的樣,也突然往秦梅杏面前一跪,仰著臉對秦梅杏說:“阿杏!我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人哪有不犯錯的呢?你說是不是?你就看在我媽,還有光耀的面子上,別提離婚了好不好?我、我求你了……”
看到這里,周安眉頭已經凝結在一起,周金寶的厚臉皮超乎他的想象,三十多歲的人了,竟然能當眾向秦梅杏下跪,還能說出這樣求饒的話來。
院子里看熱鬧的村民陸續變得安靜下來,沒人再喊周金寶趕緊扶起林老太了。
只有一些竊竊私語在響:
“這周金寶……還是這么無賴啊……”
“不知道梅杏會不會心軟……”
“唉!小秦這下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