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作者:蘇星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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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圓空大師言說,臣妾這傷最好是靜心養著,在王府里,總會有人來探,不便于修養,剛巧普安寺的溫泉莊子,最是適合養傷,圓空大師建議臣妾去住一段時日,免得傷養不徹底,您看?”沈采苡坐于床前,說完后,企盼看著燕王。
她嬌靨含笑、明眸善睞,這般嬌模樣,別說她提的是合理的要求,便是不合理的,也沒人舍得拒絕,燕王不愿,可想著在王府,確實是不利于她靜養,便應承下來。
兩人說話時候,嬌杏端了軟糯的魚片粥來,燕王用了兩小碗,雖然腹中依然饑餓,卻也不再用,熱乎乎的粥進了肚子,安撫了他空蕩蕩的胃,燕王覺得舒服了些,目光便忍不住去看沈采苡,欲言又止的模樣。
沈采苡權當沒發現,當著燕王的面,便吩咐嬌杏去收拾箱籠:“夾棉斗篷之類,也都收拾一些,用得著的。”
沈采苡想了想,還吩咐了這么一句。
燕王面色不變,心底卻有些急了,這是做什么?夾棉斗篷秋日里才用得著,如今才六月底,正是最熱的時候,夾棉斗篷九月十月才用得著。
七月到十月,足足要三個月。
跨了一個季度。
饒是以燕王的性子,也忍不住色變。
柔軟舒適的絲綢被褥,忽然像是生了刺,燕王躺不住了,撐著坐起,想叫沈采苡別走那么久,但是又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耽誤了她養傷。
他便與沈采苡說道:“本王也須靜養。”
沈采苡嗯了一聲:“臣妾會吩咐韓嬤嬤,莫讓人前來打擾殿下,不過臣妾估摸著,過個一兩日,父皇便會讓殿下進宮,這幾日,著實是發生了太多事情。”
燕王神色一凜。
當時他便與隆安帝商議好,第二日隆安帝便處置崔長青、楊德妃等人,結果他昏睡了七日,怕是許多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這些事情確實是重要,普安寺雖然離京城不是很遠,但若遇上緊急事情,卻也會貽誤時機,畢竟是關鍵時候,他還真不好離開京城。
燕王心底,就充滿了失望。
他當時急切想讓沈采苡回來的。
然而到如今時候,燕王卻比之前靈醒了很多——似乎失去的記憶回來后,他的神魂也完整了一般,故而他很快意識到,沈采苡看似在溫柔冷靜和他說正事,然而卻是把他的話給堵了回來。
沈采苡多聰明呀,怎么會不知道他的那句“本王也須靜養”,是想要讓她吩咐丫鬟,把他的東西也收拾下,一起過去溫泉莊子。
結果她不動聲色攔下了他。
燕王醒來時候,見她還是原先模樣,雖然笑得不那么高興,看著有些生氣,但并不嚴重,然而這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他的王妃,似乎生氣生的很厲害……
他想,反正公事上,有柏先生和俞先生看著,定然不會出了什么紕漏,可以先放放,然而沈采苡這邊,情況這么嚴重,須得趕緊溝通才好。
“采苡。”他一雙鳳目,凝在沈采苡面上,誠摯道歉:“采苡,對不起,是我的錯,讓你受了這般苦楚。”
“殿下何須自責。”沈采苡淺笑,“圓空大師已經與臣妾說過了,本就是他的建議,臣妾會受傷,也是臣妾自己氣性太大。”
她瞧著特別通情達理的模樣,燕王沒看出破綻來,然而心底的直覺告訴他,這都是假的。
燕王抿唇,滿是愧疚看著她,他不會什么花言巧語,只是誠心保證:“采苡,我以后一定不會再這般魯莽行事的,不管做什么,定然先與你商議,你且消消氣。”
沈采苡笑了笑,沒接腔。
燕王瞧著是誠心誠意的模樣,然而誰又知道,這誠心誠意,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會變成什么樣呢?
她確實是不愿意惡了燕王,可發生了這種事情,她都只要聽個一句兩句的,便輕易翻過,那她成什么了。
“殿下別想太多,圓空大師讓殿下要好好休養,這幾日您昏迷著,身體怕是虧空了,要好好補補才行。”沈采苡關心說著話。
這模樣,燕王瞧著,也不知道沈采苡到底信了沒有,心底便更是忐忑。
“你傷得重,你更該休息。”燕王拍了拍床榻:“上來躺一會兒,莫要讓手臂多用力。”
沈采苡謝了燕王關心,才道:“殿下昏睡著,須得安靜,臣妾身上有傷,卻得人伺候著,丫頭們來來往往的,怕擾了殿下安寧,故而這幾日臣妾都在偏殿休息,殿下這會兒若是無事,臣妾也確實是想去歇一歇。”
什么?還要分屋睡?
燕王急忙道:“不妨事,我昏睡這么多天,已經不困了。”
“但臣妾翻身之類,總有些不便。”沈采苡拒絕了,燕王眼睜睜看她身影繞過了屏風,而后消失不見。
他目瞪口呆,然而卻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攔著才好。
這肯定是非常生氣了,燕王被沈采苡弄得心神不寧,差點兒連面上的淡漠神色,都端不住了。
他耳力又好,還能聽到外面,丫鬟們商量著要帶什么衣物首飾,如何歸置箱籠之類的,燕王有些憤然——她們這是要去小住,還是打算搬家不回來了?
不過是到普安寺附近,點出來的東西,竟然說要安排十來輛馬車才夠一次把箱籠拉過去!
怎么不上天!
想著要冷眼威逼她們收斂著點,然而隔著屋子,她們根本感覺不到,且就算是她們能感覺到,他也著實是底氣不足,只能自己躺在床上,生悶氣。
圓空大師從燕王府出來后,面上滿是笑意,還有著如釋重負的輕松感——當年錯亂的緣分,到如今,雖然進展與他預想的不同,然而結果卻竟然比他原先打算的還要好上許多。
卻原來,沈采苡比方承嘉還要重要,這真是奇怪的事情,但只要能達到他的目的,是方承嘉,還是沈采苡,倒也無所謂。
上了馬車,朝皇宮而去。
隆安帝聽聞圓空大師來了,急忙讓人請進來。
圓空大師極少離開普安寺,除了之前沈琰請他下山救沈文和那次,這是近幾年來,圓空大師第二次下山。
見到圓空大師,隆安帝尊敬請他坐下,正要說話,卻頓住了,微一思忖,隆安帝說道:“今日見著大師,與往日里卻是有些不同,不知道大師遇到了何事?是和明嘉有關?”
圓空大師笑笑:“陛下好眼力,確是如此,然此中詳情,老衲亦是一知半解,只知燕王殿下圓滿,與國運有益,與我佛門也有益。”
隆安帝聞言,也就不再問,他雖然是人間帝王,然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此中事情,隆安帝心中也有敬畏,并不會追根問題。
既然是有助國運之事,隆安帝當然也高興,而后他急忙詢問:“大師,這么說,明嘉醒了?圓滿?大師是說,他和那姚湘君……”
圓空大師頷首:“醒了,已經無大礙,補補身體便可……至于兩人緣分,如今已經斷了干凈,陛下可放心。”
隆安帝聞言,長出一口氣。
糾纏了這么多年,可算是斷了。
“為了明嘉,勞煩大師下山,辛苦大師了。”隆安帝安心了,便謝過圓空大師,圓空大師平和微笑:“明嘉乃我佛門護法金剛。”
兩人談了一會兒佛法,圓空大師要告辭,隆安帝把圓空大師送出書房。
圓空大師走出沒多遠,忽然停步回身,便于慶安公主的目光對上。
慶安公主正看著圓空大師,目光里有著些古怪的笑意,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不屑,對上圓空大師那平和慈悲目光后,她面上現出尊敬神色,笑著說道:“慶瑤見過大師,大師可是要出宮?”
圓空大師只宣了一聲佛號,而后平靜看著慶安公主,慶安公主卻覺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般,身子忍不住顫抖,面上也差點泛起懼怕神色。
她努力端著,努力微笑,然而在炎炎烈日下,她心底卻一陣陣止不住的發寒。
圓空大師宣了一聲佛號,微一頷首,便告辭離開。
等圓空大師走遠,慶安公主腿一軟,還是被宮女扶著,才沒有摔倒地上。
“公主殿下……”宮女低呼一聲,雖然今日炎熱,人在大太陽下容易出汗,然而慶安公主此刻,衣物都要濕透了。
“回去。”慶安公主吩咐了一聲,扶著宮女離開,她本來是想去覲見隆安帝的,這會讓卻不想去了。
回到自己寢殿,慶安公主把伺候的人都攆了出去,自己坐在桌前,握著溫熱茶杯,指尖卻冷得在顫抖。
她早就聽母妃楊德妃說過,圓空大師,是有大神通的人,須得尊敬,然而她知道圓空大師的結局——普安寺最后被方承嘉一把火燒了,且不光是普安寺,方承嘉請動皇帝,效仿北周無武帝滅佛。
皇帝便下了圣旨,言道:“至于佛門,經象悉毀,罷沙門、比丘,并令還民。”同時,還下令“三寶福財,散給臣下,寺庵塔廟,賜給王公。”
在那樣的情況下,也不見這圓空大師,做出了什么了不得事情,還不是照樣死在了火中。
因為知道圓空大師的結局,故而她對人人敬著的圓空大師和普安寺,實在是生不出什么敬畏之心來,甚至剛剛還用嘲弄的目光看圓空大師。
可圓空大師的目光,卻像是看穿了她一般。
不,不可能的,這么些年,都沒人發現她的不對勁,圓空大師也不可能發現。
慶安公主安慰了自己許久,面上才恢復了血色,指尖,也不再冰涼。
而圓空大師這邊,他出宮后,坐在馬車上,想起慶安公主強自鎮定模樣,心中嘆息一聲。
本是得了萬般的好處,結果卻行了惡事,做惡事自該得惡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沈采苡是第二日晨起,與燕王一起用過早膳后,啟程離開燕王府的。
到普安寺后,沈采苡先去拜佛,而后給燕王生母姝貴妃上香,之后才被僧人領著去了溫泉莊子。
這莊子沈采苡雖然沒來過,但是也知道這個莊子的存在。
概因這個莊子雖然屬于普安寺,但是之前實則是一個皇家公主的別莊,公主去世后,并無子嗣,先帝便把莊子賜給了普安寺。
但莊子雖然歸屬普安寺,但因其中有天然溫泉,多泡能強身健體,故而也常常有宗室之人朝普安寺借來住宿。
沈采苡到了之后,發現這溫泉莊子,與京城里那些端正的建筑不同,瞧著精致小巧,倒像是江南那邊風格。
白菊打聽過這莊子來歷,便與沈采苡說道:“那位公主的駙馬乃是江南才子,這莊子,也是他建來送給公主的。”
所以風格不同。
白菊紅纓指揮人收拾屋子、安置箱籠,沈采苡靜極思動,想出去走走,便讓冬青冬柏陪著,在莊子里轉了轉。
京城天氣很熱,莊子因為在半山,只要不靠建溫泉處,溫度比在京城舒適許多,更重要的是,在這個莊子里,沒有不停送來的邸報卷宗,也不需要不停的想著那些朝廷事情該如何處理。
無須殫精竭慮,難得閑適安然,沈采苡極是歡喜,且這溫泉莊子里花木疏落有致,瞧著十分漂亮,
沈采苡極是喜歡。
她走得時間有些長了,冬青冬柏便道:“王妃,你休息一會兒吧,御醫說了,你不能多勞累的。”
其實沈采苡一點不覺得累。
她只覺得愜意,但是走多了,還是有些熱,轉眼瞧著附近有個二層的亭子,大約是用來賞景的,沈采苡便指了指哪兒:“我們上去休息。”
冬青冬柏見亭子很近,便不阻攔,直接走了過去,護著沈采苡上了二層。
此處可極目遠眺。
青山綠水共為鄰,真真令人心曠神怡。
“這莊子不錯。”沈采苡贊嘆一句,打算多住些時日,比預想的還長的那種。
“咦……”忽然,沈采苡瞧著遠處似乎有個熟悉人影,她心底一怔,那身影,太熟悉了。
是方承嘉。
他怎么會在這兒?
但是瞧著模樣,似乎不打算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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