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丁辰從來都不是一個眷戀權勢的人,在捧起那玉璽的剎那,也不禁有些心蕩神馳。
這枚傳國玉璽,從它出世的那一天起,就被神秘色彩所包圍。
和氏璧、澠池會,再到后來秦始皇將之制成為玉璽,使之成為正統的代表之物,它已經從一塊美玉,變成了代表著國家命脈的國之重器,擁有了無上的神性……
君不見,王莽篡漢,為了這玉璽不惜逼迫親生女兒。
君不見,漢帝登基,為了這玉璽,更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冷漠和刻薄。
丁辰捧著玉璽,也不禁深吸一口氣,才算是把心中的激蕩平息下來。
他把目光移開,就看到了那木盒子底層,還放著一封書信。
把玉璽放在了手邊,丁辰從盒子里取出書信,打開了湊到燭火旁邊。
依舊是一張冷香箋,依舊是熟悉的娟秀筆跡。
這一次,貂蟬寫了很多內容。
她的意思是,感謝丁辰信守承諾,不管他是否愿意接受這枚玉璽,她都會把玉璽交給他。因為,這是弘農王的旨意。至于接下來,丁辰準備如何處置這傳國玉璽,已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只希望,丁辰能夠輔佐漢室,復興江山,不負陛下的重托。
此外,那小盒子里的瓶子,是大內秘制療傷圣藥,名為‘和合丹’。
紅色內服,白色化水抹在傷口,有無與倫比的奇效。
至于貂蟬,她已經完成了弘農王,也就是劉辯的托付,不日將離開長安,返回家鄉。
“望君珍重,有緣再見。”
貂蟬的文采,說不上有多么出眾,但是已經足夠把她的意思,表達的清清楚楚。
丁辰把書信放在桌案上,突然笑了。
他搖搖頭,把玉璽放回盒子里,而后蓋上蓋子。
手扶桌案,他咬著牙站起身,目光旋即就落在了那小盒子上。
怪不得貂蟬能這么快康復,原來她手中,竟然藏有大內秘制的療傷圣藥。丁辰沒有聽說過什么和合丹,不過想來,貂蟬也不會欺騙他。要知道,大內之中,珍奇多不勝數,更有國手名醫坐鎮,調制這和合丹,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想到這里,丁辰就已經有了決斷。
“妮兒!”
“少爺喚我嗎?”
“取一碗溫水來。”
“哦。”
妮兒一直在門口守著,聽了丁辰的吩咐,便轉身離去。
而趁此機會,丁辰把盛放玉璽的盒子收藏起來,然后把上衣脫下。
“少爺,水來了!”
妮兒捧著一碗水進來,把水碗放在桌案上。
丁辰旋即挑梁了燭火光亮,而后把那白色的藥丸放進水中,輕輕攪拌。說來也奇怪,那藥丸入水即化,融入溫水之后,把溫水變成了一種頗為濃稠的白色液體。
那藥液透著一種玉石的光澤,更散發出濃濃的藥香。
丁辰赤裸著身子,招手讓妮兒過來。
“妮兒,幫我把這藥液,抹在傷口上,能不能做到?”
他身上的傷口,雖然經過了郎中的處理,可是在燈光下,卻依舊顯得極為可怖。
妮兒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丁辰涂抹傷口了!
事實上,在丁辰昏迷的時候,她曾不止一次,幫助丁夫人和蔡琰幫丁辰換藥。
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妮兒仍舊大著膽子,點了點頭。
她接過了碗,然后用手指在碗里攪拌了一下。
“少爺,這是什么藥,溫溫的,一點都不燙。”
嗯,那就說明,這藥沒有問題。
丁辰點點頭,示意妮兒為他上藥。
只是,當那藥液涂抹在傷口上的一剎那,丁辰突然間變了臉色,倒吸一口涼氣。
“少爺,怎么了?”
丁辰的臉,通紅。
他強笑道:“沒關系,你繼續。”
剛涂抹傷口的時候,是溫溫的,沒什么不適。但很快,那傷口就變得火燒火燎,好像有小刀在傷口處刮肉。丁辰一開始沒有防備,以至于疼的差點叫喊出聲音來。
好在,那種劇烈的疼痛感并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的,灼燒的感覺和劇痛消失,傷口處傳來涼涼的感覺,很舒服,只不過有些癢……
這和合丹,還真夠勁!
丁辰讓妮兒給他抹好了藥,然后穿上衣服。
藥液的滲透力很強,加之又是夏天,所以很快就干了。
丁辰讓妮兒離開,又拿起紅色的瓶子。
他想了想,躺在了圍床上。
瓶子里,一共十顆藥丸,按照貂蟬所說,他取出一顆,放進口中。
外敷的藥反應那么大,可是這內服的藥,卻好像沒什么用處。
丁辰躺著,不知不覺來了困意,眼皮子越來越沉,慢慢的,慢慢的就進入了夢鄉。
丁府的燈火,漸漸熄滅。
夜色越來越深,那略顯破敗的長安城,也歸于寂靜。
已經過了午時,長安獄大門口,來了一個雄壯魁梧的漢子。
他跨坐一匹黃驃馬,在長安獄門前翻身下馬。
從大獄里,走出一個獄吏,匆匆來到那人面前,躬身行禮。
那人也沒有啰嗦,更未開口,只擺了擺手,示意獄吏前面領路。他跟在獄吏身后,走進了長安獄的大門,旋即牢門關閉。這長安獄,分前中后三進。前進牢房里,大都關押的是一些普通犯人。比如小偷小摸,或者打架斗毆之類的犯人,大都在這里。
而中進地牢,守衛明顯嚴密許多。
牢房的一半,是建在地下,剩下一半露出地面。
這里,是關押死囚以及重刑犯的地方,一般而言進了這里,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
而長安獄的后院,面積明顯小很多。
其牢房的格局,也是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但相對于中進庭院的死囚牢房,都是一個個獨立的牢房。整個后院,一共是十座牢室,而且每一座牢室,都有專人看守。
關押在這里的犯人,都不是等閑之輩。
或是清流名士,或是犯罪的朝廷大員,地位皆不同尋常。
獄吏帶著那男子來到一座獨立的牢室門口,沿著甬道下去,然后拍擊牢門。
很快,牢門開了。
這牢室分內外兩間,外面是獄卒休息的地方,而里面則關押著犯人。牢室燈光昏暗,里面有四個獄卒。
獄吏走進來,向那四個獄卒擺了擺手。
“你們出去一會兒,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是!”
獄卒對這種事情,似乎是司空見慣,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便一個個的走出了牢室。
獄吏旋即挑亮了牢室燭光,躬身道:“請在此稍候。”
男子點點頭,負手而立。
獄吏則走進了內間,只聽到里面傳來開鎖的聲音,不一會兒,他領著一個犯人走了出來。
“司徒,你們慢慢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人就在外面。”
那犯人須發灰白,相貌清癯。
他身著一件半臂囚衣,但非常干凈。
站在那里,他絲毫沒有頹廢之色,反而有一種淵渟岳峙的卓然風采。
“奉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這犯人,正是司徒王允。
而那男子則緩緩轉過身來,燭光照映著他如同刀劈斧削一般,棱角分明的面龐。
“司徒就不怕布深夜前來,別有用心嗎?”
王允哈哈笑了,在桌旁坐下。
“奉先想取我性命,又何需親自動手?
相信,這長安城里面,只要奉先一句話,會有無數人想要取我人頭。”
王允說著,嘴角一撇,勾勒出一抹笑容。
男人,正是呂布。
他見王允那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也笑了。
“司徒,果然有高士之風。”
“呵呵,什么高士,只不過是一個很快會被處死的老家伙罷了。”
“如此說來,司徒已經準備好,慨然赴死嗎?”
“若不慨然,董仲穎就會饒我性命?”
呂布凝視王允,目光中,顯出一絲復雜之色。
他猶豫片刻后,輕聲道:“司徒,布今日前來,乃是為求教司徒。”
“哦?”
王允道:“奉先應該春風得意才是,又有何事煩惱?
如果是那丁辰,老夫就縛之時,就已經離間了丞相和他的關系,想必丞相會對他有所疏離。縱觀這長安城中,能夠威脅到奉先的人,也只有那丁辰一個。既然他無法威脅到奉先,又是何人?”
呂布聞聽,一臉頹然。
“司徒說的不錯,在司徒被關押后,丞相的確是疏遠了丁辰,還把虎賁軍趕出丞相府,并設三千鐵甲軍,交由布來統帥。而飛熊軍,如今則是由文遠一手執掌。
那丁辰傷勢嚴重,一直在家中休養。
我原以為……
可不成想,前些日子,東郡太守曹操,派人來到長安。
丞相任命他為兗州刺史,眼見著就成為一方諸侯。我擔心,丞相會因為曹操,改變對丁辰的態度。”
“曹操,曹孟德嗎?”
王允眸光一凝,旋即露出凝重之色。
“就是他……以丞相對他的態度來看,只怕丁辰康復之日,也就是他執掌鐵甲軍之時。你知道,丞相對我有些不滿,以前倚重我,是無人可用。而今他有了丁辰,如果再加上一個曹操,一內一外,相信用不得多久,丁辰就會把我趕出長安城。”
呂布說到這里,有些咬牙切齒。
他猛然抬起頭來,道:“所以今日我冒險前來,就是想請司徒,為我出一個主意。
若司徒能救我,布定效犬馬之勞。”
王允聽聞,哈哈大笑。
他擺手對呂布道:“奉先不必如此客氣,你知道,我對你一直很欣賞。
可惜,董仲穎有眼無珠,識不得真豪杰……他以為,一個小小的閹人之后,就能改變他目前的情況?
呵呵,可笑,實在是可笑!
那曹操雖有些本事,可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間?
奉先,你只管放心,一個曹操無傷大局,我早已為他想好了對手,相信不久之后,就會有消息。
至于丁辰,你也不必太擔心。
他現在不是還在養傷嗎?
你留意一下,看他傷勢如何……
只不過,你真的決定了嗎?”
呂布臉色,微微一變。
他沉吟片刻后,抬起頭,看著王允道:“司徒放心,布已有決定。
董卓視我若鷹犬,招之則來,揮之即去,布心中早有不滿。這次他關押司徒,更準備在兩個月后斬殺王公,布絕不能坐視不理。王公待我恩重,若有差遣,定然從命。”
“如此,請奉先稍候。”
王允說完,便站起身走進了內間牢室。
片刻后,他又重新走出來,手里卻多了一封書信。
“請奉先盡快派人,按照這信上的地址送達。”
說完,他又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不過這些日子,你要設法掌控住長安城的局勢,不出一個月,一定會有變化。到那時候,便是你我飛黃騰達,興復漢室之時。”
呂布聞聽,頓時喜出望外。
他接過書信,甚至看都沒有看,便說道:“王公放心,我定會把此事辦妥。”
“好了,天色不早,你在這里太久,會被人察覺。
今后有什么事,就不要親自前來,我會讓王吉通知你,免得董卓對你心生疑竇。”
呂布忙點頭答應,與王允又寒暄幾句之后,他便起身告辭。
目送呂布的背影消失在牢門外,王允突然笑了。
在那搖曳不定的燈光下,他的笑容里透著一絲絲陰森之氣,仿佛呢喃道:“大事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