攴胡赤兒是屠各胡人。
董卓雄霸涼州,自然少不得與各部胡人打交道。
涼州,本就是胡漢混居之地,屠各人居于休屠各,在涼州各部胡人之中,實力很強。
董卓平定涼州之亂的時候,屠各精騎便是主力。
此次來洛陽,董卓也是為了防止萬一,所以也帶了一部分的屠各精騎。
攴胡赤兒,就是屠各精騎的一個小帥。
屠各精騎歸牛輔統帥,本來這攴胡赤兒應該隨牛輔前往河東,卻不想突然生病,所以留在了洛陽。他此次便是奉命前來協助呂布,抵御聯軍攻擊。只是,呂布別看也是胡漢混血,但內心里對胡人極為排斥。當年在五原時,他殺胡人,從不留情。
一百背花!
這就是呂布給攴胡赤兒的懲罰。
所謂背花,又叫杖脊。
搭起一個木架子,把人兩手綁在架子上,令其站起在木架子下面,而后用木杖擊打后背。
別說一百背花,二十背花就足以讓人皮開肉綻。
一百棍下去,狠一點直接就打死過去,輕一點也要丟半條命進去。
攴胡赤兒的慘叫聲,在旋門關外回響。
木棍擊打在后背之上,發出沉悶聲音。
呂布已經回去了,而丁辰則留在原地,幫助蔡邕收拾地上的那些簡書。
他知道蔡邕,那是當世名士,正經的高人。
他學識淵博,性子也非常的耿直。早年間,曾多次與宦官集團進行抗爭,結果被發配,暗殺,最后不得不流亡到江東躲避。黃巾之亂結束后三年,他才返回家鄉。
顛簸流離的生活,使得蔡邕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那股子銳氣。
似今日攴胡赤兒的所為,若早年間,蔡邕說不定已拔劍相向,和攴胡赤兒拼老命。
看著他花白頭發,丁辰也滿是敬意。
他聽曹操說過,當世之中,若論學識淵博,除了鄭玄之外,便算得上是蔡邕了。
“先生,何苦來趟這渾水呢?”
丁辰有些不忍,把書簡撿起,放在馬車上的時候,突然低聲問道。
蔡邕愣了一下,詫異看著丁辰。
而那個名叫昭姬的女子,則更顯出幾分好奇。
昭姬,本名蔡琰,是蔡邕長女。
早年間嫁給了河東衛仲道,卻不想衛仲道是個短命鬼,沒幾年就死了。
這年月,女子出嫁的年紀都很小。
衛仲道死的時候,蔡琰才不過十六歲。
當時,蔡邕避貨于江東,衛家人更對她頗為虐待。蔡琰一怒之下便離開了衛家,孤身一人跑去江東尋找老父。后來,她又隨蔡邕返回家鄉,并幫助蔡邕整理書籍。
這是一個才學極為過人的女子!
“將軍,此話怎講?”
蔡邕試探問道。
“先生不必懷疑我,我阿兄是曹操,之所以從軍,也是有不得已苦衷。”
面對蔡邕,丁辰并無任何的隱瞞。
他相信蔡邕不會出賣他……哪怕被苦難磨去了棱角,但蔡伯喈就是蔡伯喈,值得他信賴。
“你是孟德妻弟?”
“正是。”
“那個在滎陽城下,一己之力大敗八千潁川兵,被稱之為當世飛廉的丁辰丁子陽?”
一己之力?
丁辰忍不住笑了。
“就算是八千頭豬一擁而上,我也不是對手,更別說八千兵馬。
李旻無能,累死三軍。
能夠在滎陽取勝,非是我有多厲害,而是因為對方太過愚蠢,才被我率部一舉擊潰。”
“沒想到,當世飛廉,還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呢。”
蔡邕忍不住笑起來,言語間對丁辰,也少了些許防范。
“你的事情,我倒是聽人說過一些。
其實,你也莫怪罪你阿兄,孟德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過,你為何說那洛陽,是一池渾水呢?”
“洛陽城中,很是復雜。
便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先生若是沒有必要,最好原路返回……丞相已經下令遷都,如今的洛陽,必亂成一片。”
“遷都?”
蔡邕倒吸一口涼氣,久久無語。
半晌,他苦笑道:“那我也要去……子陽有所不知,我若不來,我那鄉里族人,便必死無疑。”
丁辰一怔,旋即明白了蔡邕的意思。
想必是董卓派人去請蔡邕,他一開始不愿意過來,于是董卓就以他的族人做威脅。
嗯,這很董卓!
典型的董卓風格,令人生厭。
丁辰理解董卓,他想要找一些名士來為他助長聲勢。
沒辦法,他在中原地區,確實沒有威望。而威望這東西,更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建立。
那除了需要家世之外,更要有學養,氣度,風骨來做支撐。
而這些,董卓一樣都不具備。
如此一來,他想要強化自己的聲望,就只能從外部入手。
比如,他重用黨人,委任楊彪、黃琬這些大臣,同時招攬名士,來表現他求賢若渴的態度。只是,那些名士也不是傻子,誰都知道,董卓這艘船并不牢靠。求不得,便威脅,這是典型的野蠻手段。但不得不承認,這種手段有時候,很有用處。
當然了,威脅也要看人。
似那種世家大族,董卓就不敢威脅。
比如,潁川四姓,都是家大業大,而且家族中名士眾多,一旦碰觸,就會惹來麻煩。
而蔡邕,顛簸流離多年,當年的老友、學生,在黨錮之禍中死的死,亡的亡,人脈關系早已經不復存在。而他更多年不在朝堂,也無甚權柄。家中除了兩個女兒,再無能夠出來支撐場面的人。這種情況下,董卓不威脅他,還又能威脅別人嗎?
這世上,從來都是捏軟柿子!
丁辰頗有些無奈的看著蔡邕,又看了一眼在他身旁的蔡琰。
“先生,你不該讓令愛跟隨啊。”
“為什么我不能跟隨……家父老邁,身體日益衰弱。
我若是不隨行照顧,萬一有個差池該如何是好?姓丁的,你少在這里裝好人……”
“昭姬,不得無禮。”
蔡邕知道,丁辰是好意。
他連忙呵斥了蔡琰,而后向丁辰道歉。
丁辰并不在意,只笑了笑。
他從地上,把最后一卷簡書撿起來,放在車上。
“先生,不是我啰嗦。
而今自旋門關以西,至洛陽,一路上并不安全。
你剛才也看到了,那些胡騎大多是蠻橫無理。他們不知先生大名,難免會言辭粗魯,有辱斯文。更何況,我看先生也沒什么隨從,就算到了洛陽,也要繼續西行,會有很多不便。如果先生信得過我,可以先到我營中停留。過些日子,隨我一同撤離,路上也能有一些照應。小子別的不敢說,但保護先生平安抵達洛陽,卻不困難。”
當然不難!
要知道,丁辰而今在涼州軍中,地位可不一般。
華雄死了,涼州軍正需要一個能站出來撐門面的人。
丁辰雖非涼州軍嫡系,也是涼州軍的一份子。加之他扈城亭三敗曹操,滎陽城下大敗李旻,那‘當世飛廉’之名已經在涼州軍中傳揚開來,足以讓他有一席之地。
這種情況下,一般人誰敢招惹?
蔡邕聞聽,有些心動了!
說實話,他也擔心路上遇到麻煩。
女兒的安危,還有他那些心愛的書簡,有任何閃失,都足以讓他心痛。
若是跟隨丁辰,至少安全可以得到保證。
只是,他為何如此熱心?
蔡邕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丁辰,而后又看了一眼蔡琰。
蔡琰依舊是一副橫眉冷對的表情,而丁辰呢,似乎并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蔡琰身上。
也就是說……
蔡邕多多少少,算是放心了。
他很怕,害怕丁辰如此熱情,是對他這寶貝女兒動了心思。
“子陽盛情,老朽若不接受,便是不知好歹了。
也好,那老朽便叨擾子陽,還請子陽多多照顧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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